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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美國,搭訕客體無人種界線,不管你隻身一人或是群體活動,單刀直入的搭訕手法令我大開眼界。我很少碰到有人問現在幾點的,通常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好,我叫XXX,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搭訕的場所比RPG裡的即時戰略畫面還即時,敵人常在你措手不及時出現。

我閉俗又人在異鄉,加上在別人土地上日日累積的生活經驗,防衛心自然也愈發地重了起來。

跟朋友聚餐,用畢甫出餐廳門口,一個看起來是公子哥兒的亞洲男生欺身上前,開始跟我攀談起來。我試圖要移動腳步,往那大堆頭的朋友群中隱去,無奈該公子仍呱呱不停。那時剛來美國,我臉皮子薄又怕羞,好不容易沒給電話,又還能順利閃人,就聽見一旁的日本同學你一言我一句『難趴』來『難趴』去的說著,我還正想這些日本人怎麼都深闇台語,並不停的說髒話,經一解釋我才知道,這是日文裡面搭訕的意思(ナンパ ,音nanpa)。原來我同學正七嘴八舌的批評著該韓國公子哥兒(我在想可能是批評他沒有眼光吧…)。

紐約有一家我很喜歡的日本居酒屋,是腰果帶我去的。每次到紐約,不訪該燒烤店就好像少了什麼似的。一次我與朋友又去盡興的大快朵頤,某日本服務生也熱心竭力地賣力演出。通常我們對態度極好的服務生並不驚訝,因為美國服務業幾乎都是為了小費的熱情擺笑臉的。朋友前去洗手間,我一人坐在那裡,繼續啃著我最愛的大阪燒。該服務生悄悄跑過來:「Hi,我叫XXX,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楞了一下,不過覺得他是個好人,便與他攀談起來。直到又來到我最怕的電話關卡,我抱歉的說:「不好意思!我不住紐約。」表示間接委婉的拒絕。

不過這服務生真的人倒好,許久之後我帶了男朋友去吃,他看著我,笑笑的問:「這是男朋友?」我點點頭,為他們介紹,席間該服務生還送了我們一瓶酒。(別擔心!未開封的,我想沒有吐口水吧…不過那酒真烈…)

這麼想想,我好似從來沒有給過搭訕的人我的電話,或許是我古板又沒膽的關係,頂多在課堂上給同修一堂課但不認識的同學,party裡給朋友帶來認識的朋友我的電話。不過事後證明,朋友的朋友,人品並不見得比較有保障,人渣豬頭比比皆是。而路上認識的人,不一定就是壞人,或許我可能因為這樣曾經錯過什麼,但我總改不了謹慎小心的溫吞個性。

一次到Mall裡逛街,朋友們還在狂買,我已經累的不得不到一旁的美食街裡買杯檸檬汁歇歇腿。約莫五桌外有兩個年輕的美國男孩,其中一個跑過來,又是那一句:「你好,我是XXX,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看看這裡人多,另一個朋友也坐在我身旁,他又不具威脅性的樣子,便隨便聊了兩句。終於,關鍵性的時刻又來臨,喔!你以為他是要問電話嗎?不不不,他說:「你幾歲呢?」

我想考驗西方人白目的測量度:「你覺得呢?」

他想了一下,甚有自信的說:「二十。」

我不置可否,反而問他:「那你幾歲?十八嗎?」

那男生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我忍不住笑出來:「可是我二十六耶!」(各位觀眾,那是當年…)

那小男生當場臉半紅半綠,但還是甚有風度的說了兩句話,然後做結束:「很高興認識你,再見!」然後就像當年那個女生,一溜煙的就不見人影。

真的開始邁向熟女年齡的我,這次受到不小的打擊,不是因為搭訕成不成,而是老女人事件居然又在美國重演。我問了一旁的朋友,年紀大真的是一種罪過嗎?差八歲是這麼可怕的事嗎?朋友大笑,說:「你看那個男生,我看他八成只有十六七歲,根本不到十八歲,他當然覺得很恐怖囉!」

我想想,也是啦!差八歲就算了,差十歲,果然是件很恐怖的事。想當年我十六歲時,當然覺得二十六歲都已經是老人了。這樣想,心中也就舒緩許多了。

晚上綿羊頭打電話給我,我告訴他這個故事,他大笑說:「你應該跟他說,小朋友,我都已經可以當你媽了!」

去!什麼當他媽,我哪有辦法生出這麼大的兒子,死綿羊頭!


西方人射擊的範圍果然相當廣闊,連蓬頭垢面的歐巴桑路線都不放過。

一回,我們把租來的車停在我家樓下,準備下午拿去還。但惱人的是,早上八點開始計時收費,計時器一次又只能投兩個小時。考完試回來,大家都累得跟狗一樣,睡得好似灘爛泥,我只好自告奮勇的下去投。

我臉沒洗牙未刷,頭髮隨便用個桃紅色的圈圈紮住,眼鏡可能正好遮住眼角的幾粒眼屎,身穿近似睡衣的爛T恤還有夾腳拖鞋,趴躂趴躂地走到電梯口,電梯門打開,面有菜色眼睛半閉的我打了個大哈欠,便進了去電梯裡。

電梯裡有個穿西裝的年輕男人,看了我一下,開始跟我聊起來。他好像長得很帥,但為什麼我頭腦還未清醒,就得參加晨間英語特訓呢?所以我始終有點興趣缺缺。

「你很漂亮。」這句話讓我睡意全消,我的眼睛完全張開來,我承認我是個虛榮的女人。

不過當我清醒並回過神的那一瞬間,我馬上就想到,自己是以什麼樣的裝扮出場的,我不好意思的說:「是嗎?不過我趕著去投錢,所以蓬頭垢面亂七八糟的。」

他目光掃瞄了我一番,接下來又發出驚人之語:「這都不重要,因為你有一張漂亮的臉蛋。」

天啊!好個西裝先生,你一定是個情場高手,就憑你剛剛那短短的幾個字,我致上萬分的敬意。但他也可能是個視力有問題,需要我們幫助的弱勢同胞。

我住的樓層,恰到好處的為這對話劃下一個美麗的句點。叮一聲,電梯門打開,我拖著我的夾腳拖鞋,衝出門口趴躂趴躂地跑走了,連聲再見都沒說,只想趕在警察給我第二張罰單之前,先投下那一個銅板。

無論該電梯先生是大情聖,或是眼睛有問題,不管怎樣,感謝他,給我一天美好的開始。


不過,我想,我們家的電梯,一定是桃花滿滿,歐巴桑的天堂,曠女怨女的失樂園。要不然,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主婦路線出門買菜時,就會碰到人搭訕,不管是正要上班的,或是剛剛慢跑回來的。但是當我試圖想要豔光逼人、華麗登場時,影兒都不見一個。


然而,搭訕這種事,其實並不好玩。當然女人都愛人讚,被搭訕有時也會有小小的虛榮與滿足感,尤其是不同膚色人種,不同年齡的男人前來,更好似自己魅力無國界似的。可是,跳脫出這一點,事實上,陌生人的搭訕有時是很令人恐懼的事,尤其是碰到一些怪人時,其實是很危險的。

我帶從台灣來的朋友到紐約玩,我們走在曼哈頓downtown的路上,按著旅遊書上指示,想去找某一個打折的商店。深秋的紐約,已有些許寒意。

一個男人靠近我:「你的靴子好漂亮,在哪裡買的?」

我不理他,繼續往前走。他又跟了上來,再說一次。

我望了望他,小聲說:「謝謝!不過我不記得了,很久以前買的。」

不開口還好,話一出口竟是後患無窮。

「喔!真可惜,那我要坐時光機回去才有得買囉!」他說了個自認為幽默的笑話。我沒有回答。他緊跟著我們,開始問起很多問題。

我的朋友很害怕,拖著我的手臂就想加快腳步。

那穿著時髦的男人,仍叨叨絮絮的說著。我不想跟他說話,但他就是一直走在我左手邊,不肯走人。我們用中文商量著,是不是該躲進間咖啡店裡,等他走了再說,但又怕他一路跟進來,乾脆就坐下來說話,反而更糟。

我們決定繼續向前走,我的朋友是個出門愛跟女性朋友手勾手的的女孩,她有點小緊張,自然把我的手,勾的更緊了。然後緊張的用中文跟我說:「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是不是快點走好了。」

那個男人突然很生氣的大聲瞪著我朋友說:「你這樣是什麼意思?幹嘛一副緊緊拉著她(指我)的樣子,我看起來像是壞人嗎?我會把她怎麼樣嗎?你的朋友跟我講一下話都不行嗎?你真的很粗魯沒有禮貌耶!」

我們兩個都有點被他嚇到,我頓了頓,定定的看著他說:「我想你誤會了,這是文化的差異。這只是女性朋友之間,表示友好親善的態度,她並沒有那個意思。」

雖然光天化日,雖然路上有很多人,不過,我竟是覺得那麼無助,我不曉得眼前這個男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也不曉得他一發起瘋來會怎麼樣。街上人來人往,但並沒有人願意停下來看看發生什麼事了。是的,我忘了,這裡是紐約。

那男人就說:「你們為什麼都用中文交談,你到美國來本來就是要說英文的啊!什麼文化差異!你們到美國來,就是要學習美國文化,就是要開口說英文。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就滾回你的國家好了,幹嘛待在這邊!」

我心中一股怒氣上湧,覺得這個男人在強詞奪理的羞辱我們。我雖憤怒,但仍是不敢發作,因為只有我們兩個小女生。

我說:「我並沒有不願意開口說英文,只是因為我不認識你,我不習慣在路上跟我不認識的人說話。」然後轉身便走。

「所以這樣我才自我介紹,我才要認識你啊!」那男人這麼說著。

我們繼續移動腳步,那男人又跟了上來,這次語氣緩和許多,開始繼續問我一堆問題,比如說我住哪裡,做什麼之類的,然後說起自己一堆有的沒有的事。我百般無奈,又不敢真的說髒話出口趕人,怕他惱羞成怒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

終於找到了那家天殺的店,那男人又跟了進來。繼續在我旁邊說著,然後邀請我去今天晚上的一個party。「喔!我等等傍晚就要離開紐約了,不好意思我無法參加。」我說了個謊。

他就這樣攪和了有半小時之久。

想不起來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又激怒了他,他開始生起氣來,我終於忍無可忍,沒有提高音量,但是瞪著他,很堅定的說:「我說不說英文,去不去你的party,學不學習美國文化,要不要交朋友,這都是我的事,很感謝你的寶貴意見。 不過,如果所謂的美國文化就是強迫人家去做自己不想要做的事,那我寧可不要學習。 我有我的自由,決定我要交什麼朋友,做什麼事。 我就是害羞,我就是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這都不關你的事。 如果要說粗魯無禮,你這樣一路跟著別人,強迫別人跟你說話交朋友,還說什麼滾回自己國家的話,像你這種人,才真的叫做粗魯無禮!」

那男人看著我,很不爽的樣子,但卻離開了。

其實我是很害怕的,在那家店裡躲了很久,才敢出門溜走,一刻也不敢在那個地區多留。

很多時候,在異地要很強勢,別人才不敢來踩你,或是看你好欺負就吃定你。日子一久,我漸漸學習到這一點,我也知道,甚至有很多時候,要大聲說話,甚至罵髒話,對方才知道你不是好惹的。髒話我練得熟,但始終甚少讓它們亮相,因為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會惹來更大的麻煩。是以我總是試圖走著堅定的中庸路線,不動怒,不怯懦,也不動搖。雖然心中幹聲連連,不過有時保住自己小命一條或是不要被人洩憤劃花臉,還是比較重要的。沒人依靠,只得自保。

大都市有時龍蛇雜處,混亂是得預料的。但我沒想到連我出門到三條街外買個菜,都要提心吊膽的。

今日我懶病發作,又是要拖到餓得頭昏眼花時,才出門去買菜。回來的路上,正午的太陽曬得我昏昏欲墜,一心只想趕快回家吹冷氣吃東西。

一個男人從我身後過來跟我說話,我心想,又是一個瞎子嗎?沒見到我今天又走邋遢路線,一個女人如果純粹只是上菜場,不是去招搖,能夠走什麼路線。

我裝作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原以為他會就此打消主意,轉身離去。

沒想到他居然繼續跟著我,然後滔滔不絕地說話,我一邊打量著他,一邊偷瞄著身旁。好端端的大白天,路人都不曉得死到哪裡去了,連隻狗都沒有。我心中暗自思忖,我可以繼續進行我的假裝聽不懂策略,但是倘若他真的相信我不闇英文,而認定我無法用英文求救,以致於動了歪念那該怎麼辦。是以,我只好隨便回答了他兩句話。

我不再理他,但他又繼續問下去,我只好說:「對不起,我不認識你,我不跟不認識的人說話。」

他回答:「就是這樣我才要來讓你認識啊!」媽的!又是這句話!聽到就有氣!

他又繼續說,下個禮拜哪裡哪裡有音樂表演,問我要不要去。我說,不了,我要唸書。然後他又開始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右手一邊抓緊皮包,左手緊拎著超級市場的塑膠袋,嘴裡哼哼哈哈地答著。心裡想要大聲罵人做髒話練習,但那男人看起來有點狠的樣子,眼見現下只有我一人,好女不吃眼前虧,還是閉上嘴先好了。

話就這麼說著,我眼見我家那棟大樓就在不遠處。我急於擺脫那男人,於是越走越快。就要過馬路之際,我心裡想著,怎麼辦?此時是該進家門還是不進,如果進了,就是讓他知道我住在哪裡,不免有後患之慮;倘若不進,在這大熱天的,我都已經快要昏倒,要跟他繞到什麼地步,只怕越走越遠,反而危險。要是在台灣,我肯定就是繞路跑掉了,反正人熟地熟。但這裡是美國,只怕我走到個他熟我不熟的地方。

說時遲那時快,我正要過馬路,那男人說了:「你家住在這裡喔?」我反射性的回答:「嗯!所以我要回家了,很高興認識你,再見!」便欲加速衝過馬路。

那男人居然說:「天氣好熱,我口好渴,你不請我到你家喝杯水嗎?」瞎密!我有沒有聽錯?他他他,在說什麼啊?我開始催眠自己,一切都是由於我英文不好,以致於聽到的幻覺。我當場嚇到魂都飛了,日來訓練出來大聲罵人的惡女狀,均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不…不…不,我想不用了。」我開始穿過馬路,他又跟了上來。

「可是我真的很渴耶!我可不可以到你家坐坐?」他不死心的繼續問。

我手指發抖的指向我家隔壁,結結巴巴的說:「那邊有一家便利商店,如果你真的很渴,可以到那邊去買水,他們也有各式各樣的飲料。」

彷彿一個做了虧心事的女人,在暗夜撞到厲鬼冤魂索命,然後屁滾尿流跪地求饒的說,拜託請不要來找我,隔壁就有一家冥紙店,你大爺進去要多少有多少,還有紙紮保時捷,紙紮亞曼尼西裝,但千萬千萬就是不要來找我。

其實我那話說的實在很無厘頭,但當時我太過害怕,以致於胡言亂語,只想脫身逃命要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跑到了大樓門口,想說有監視器、控制門與管理員,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那男人還不死心的追到門口,說:「你真的不請我進去喝杯水嗎?」

媽呀!你是從旱災區過來的嗎?是幾百年沒喝水囉?倘若我當時塑膠袋裡有水,我一定馬上雙手奉上。我越來越慌亂:「不不不,再見!」然後就衝進家門。

我直到進了自己房門,鎖起又上了鉸練,心中才稍稍安緩下來。

雖然是大白天的,但是整個氣氛真的很讓人恐慌。

我後來稍微鎮定下來,才覺得自己怎麼那麼笨。我可以說:「喔!不!那是我男朋友的家,我正要去找他。」或是「我老公在家等我」之類的,就算說「我爸在家等我」也沒關係。怎麼就那麼笨的一句話也不會說,蠢到一到危機處理時刻,馬上就變成老實頭。


我的朋友小安妮,甚至曾經被計程車司機邀請一夜情,然後下車付錢時還硬是摸了她小手一把,不過,這故事又有點超過搭訕而傾向性騷擾了。

或許搭訕乍看之下是件有趣的事,但是奉勸女孩們還是得盡量小心。搭訕可能是浪漫戀情的契機,卻也可能是歹徒惡意詭計的開端,不管如何,還是要自己睜大眼睛,萬分注意才好。

總之,今日驚嚇過度的我,只想大聲的罵一句:「SHIT!搭訕,一點都不好玩…」






【本文原刊於200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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