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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我在網路上狂查租屋資訊。真是感謝現代科技網路之發達,要不然讓我上街一張張撕紅紙,還不知撕到何年何月。

忙和到四點多,終於不支倒桌,沈沈睡去。

隔天一早八點多就跳起來,確認所列好的租屋資訊,等到九點就開始猛打電話。 由於我明年初就會回台灣,因此我要找的房子,必須是少於一年的。然而,提供短期租約的房子甚少,又顧及環境及安全性考量(因為我沒車又是一個女孩子自己住),所以選擇又更少。站在出租者的立場,我可以理解大家以一年為單位的心態,只不過自己不需要也付不起一年的房租,所以難免覺得有些無奈。

打完電話之後,才發現狀況更是雪上加霜。本來要出租一年以下的房子就不多了,假設我在網路上發現大概有十間。等我打了電話實際去問之後,有的又說他們根本沒有做短期,這麼一來又只剩下六間。

有的惡劣的,跟我約了時間,我人到了那裡,還等了半晌,才蓮步輕移,出來跟我說:「是啊!我們是有提供短期,但是我現在就是不租你。因為現在是summer,有大把人排隊要租呢!我隨便就可以找到要租一年的。你要租短期,冬天再來吧!」

我當下臉色一沈,便走人。商業現實我並非不知,如此策略運用也無罪。然我不悅的是,她可以在電話裡就跟我說清楚,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叫我到這裡來,才跟我說這些屁話。我只有一個白天的時間,我已經很急了。而且我都以用雙腿為移動工具,走了那麼大老遠到河邊來,才跟我說不租,連看都不讓我看。但我也沒有時間跟她繼續生氣,因為我還趕著去找其他房子。

就這麼找來找去,加上就算遇到有做短期的,現在也不一定剛好就有房子要出租。如此磨磨蹭蹭下來,可供選擇的,只剩下兩間。

這兩間都告訴我,六月七月有房子,至於八月,不知道也不保證有。我想了一下,七月要考試,怎樣都不可能搬家。至於八月,雖說是未知數,但是照現在的情況看來,願意租我的公司就是這麼兩間,怎樣也不會變多,但他們手上的房間可能會變少。再加上如果我八月中才搬家,到時候可能在這裡待不到半年,如果我連半年都租不到,這最後的兩間公司,也不會願意租我。在幾無選擇的情況下,我只好壯士斷腕,決定六月初搬家。這一個決定,最大的風險就是,在我的舊房東找到新房客前,我可能要付兩邊的房租。雖然心中很幹,但也好過睡橋下。 我便告訴我的房東太太,這個房子從六月一號開始可以available,如果有人六月就要租的話,是可以的。


於是,刺蝟女和她的小嘍囉們,也就每天帶著不同批(有時一日三批)的人來參觀我家。我努力想像他們不存在,或是想像我自己不存在。反正他們有24 小時前通知的義務(常常沒有那麼精確),雖然很討厭自己不在家時,別人私自跑進來的感覺,但有時候眼不見為淨,也有事要做,便出門避避風頭,省得跟刺蝟女大眼瞪小眼。況且現在,我也希望他們趕快把房子租出去,我實在無力付兩邊的房租。


一日早上,沖涼完畢,跟父親通電話。講到一半,我手機響起,來電號碼不顯示,我無暇接起,便進入語音信箱。我還繼續在跟父親講話,約莫十分鐘後,忽然有人把我房間的門打開,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來。我當時真是嚇壞了,我身著輕薄短小的夏季睡衣,完全無預警有人會突然闖進來我家。家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在家裡放鬆自然的時候,突然有人跑進來,真的心臟都會突然跳針,更何況還是一大早。怎麼會料得到有人熊熊闖入?

我驚嚇的說:「你們是誰?為什麼進來我家?」

其中一個女孩子開口說:「唉呦!我們是來看房子的啦!剛剛有打過電話給你啦!」

我望了望手機,想起剛剛那通來電不顯示的電話:「可是,你們必須要24小時前通知,不是這樣說來就來的。」我不真的要他們做到『24』小時前通知,這種事不需斤斤計較,合理時間前通知就好了。但10分鐘前通知,會不會太過份了。況且一大早,又沒跟我本人講到話,怎麼知道其實我是不是還在睡覺。就這樣闖進來,會不會太無理一點了。做生意很重要,難道就可以無視我的隱私嗎?

但由於希望他們趕快將房子租出去,我還是向錢低了頭:「我剛剛被你們嚇到了,我覺得這種行為很不妥。不過,你們還是看房子吧!請自便。」

我回頭繼續跟父親講話。在電話另一頭的父親顯然也被嚇到了,直呼他們是誰,怎麼有人跑進來講話。試想自己的女兒隻身在海外,談話間忽然有人進門,女兒又大呼你們是誰進來幹嘛,當然不免一陣擔心。我安慰了父親,沒事沒事,只是看房子的人,然後草草結束了通話。心裡想著,要是他們早個二十分鐘進來,我還在洗澡,那不是更加恐怖。

心情有點小悶,便與綿羊頭相約吃午餐,臨出門前,由於某些特殊原因,我把廁所的燈開著,便出門了。

回到家的時候,廁所的燈已經被熄掉,一望即知AD地產公司的人又進來我家,而且這次更過份,完全沒有通知我。

真是夠了!就算是要顧及錢,我也開始不爽起來。打電話給AD地產公司想要抱怨,但是沒有人接電話,禮拜五的下午,所有人都不見了。



隔天一大早,我就啟程出發去參加綿羊頭表妹的婚禮,到教堂開了兩個小時,教堂到餐廳又開了一個多小時,來來回回我都快要昏了,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想到等一下半夜十二點,自己的表妹們還要從紐約過來住我家,不免一陣暈眩,在告知管理員前一日發生的事後,就趕緊強撐著眼皮上樓去。

週末的晚上,晚回家的人多,電梯裡有點擁擠。

我住的樓層甚低,到了。電梯一開,有人進來,我也不以為意,累的跟狗似的,連那個人是男是女都沒留神。

我走到了家門口,開始發現有點不對。我的門上被貼了一個小小的東西,看起來有點像是裝飾品,但有點醜陋,可是又好像在哪裡看過。我心裡一驚,瞿然想起,台灣不是有那種小偷要來家裡偷東西前,會先探勘然後作上記號,以利下手的嗎?難不成我是遇上了?我望了望其他戶,有兩三戶上也有類似的小東西,其中一戶我知道是最近要搬走的。難道,他們在要搬走的人門上都做了記號嗎?但是我實在太累,沒有辦法再繼續思考下去,想了先進門再說,於是便掏出鑰匙開門。

鑰匙都快要被扭斷了,怎麼樣我都打不開門。我越來越慌亂,抓著門把碰碰碰的拉扯。不只是因為房子,生活中還有許多瑣碎的煩事,再加上這一陣子以來情緒的壓抑和焦慮。像到臨界點的弦般,連日來的緊繃忽然斷裂,所有的委屈也轟然決堤,心裡直想著:「怎麼辦?怎麼辦?有人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偷偷跑進來我家,換了我的門鎖,我進不了家了….我不能回家了…」我無力的沿著門板滑下,蹲在門口,有點想哭。

忽然,我抬起頭,眼睛飄到門板上小小的兩個字「3A」。

SHIT!這不是我家啦,我住在4A。

那我怎麼會來到這裡?才想起,剛剛電梯打開,有人走了進來,我以為到四樓了,所以就自然而然的走了出去。

真是蠢!無怪乎門鎖都快被我掰斷了,也打不開。

幸好沒有人出來開門,要不然兩個人心臟病都會被嚇出來了,還是趁有人來前趕快溜回四樓去吧…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期間新房子也發生了一些問題,不過總算是度過了,只是有點小吃鱉。



我很擔心不知道我胡桃樹街的舊房子租出去沒?因為我的新房子就要開始簽約了,也不會等我的。我實在無法同時負擔兩邊房租。打電話問地產公司,他們又死不肯告訴我。一直都沒人跟我聯絡,只好主動打電話給房東。

嘟~嘟~嘟~

「喂~這裡是西佑德家。」一個熟悉的男聲。總算給我逮到了,死房東先生,你回城囉!

此時也不想再跟他討論他之前說話不算話的問題了。令祖媽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咧,趕緊切入正題要緊。

「嗨!西佑德先生,你好。我是想請問你們找到新房客沒?」我說著,有點緊張他的答案。

「喔!對啦!我正要打電話給你。我要跟你說,新房客七月二十五號要搬進來。」

老天…七月底…那跟我八月搬走有什麼兩樣,我要付房租付到那時候。算了,老娘自有雨天備案。

「嗯!那好吧!我知道了。」不過這種事我也抗辯不適格,廢話無須多說。

但因為已經對房東極度不信任,所以任何事都要清楚的重申一次。我接著說:「我知道你們在新房客搬進來之前,通常需要五天到十天的清潔時間,洗地毯什麼的(註一)。你告訴我你需要多少天,需要我在什麼時候搬出去,那我會在那一天搬出去,然後我的房租和水電也會付到那一天為止。」一切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對,我說的,應該也合情合理,只是再強調一遍而已。

接下來,房東竟口出驚人之言:「你在說什麼!你應該要六月一號就搬出去,然後你房租要付到七月二十五號。」

「什麼?為什麼我要六月初搬走,然後房租還要付到他搬進來的那一天為止。」我甚是驚訝。

房東來勢洶洶的說:「你自己說六月就可以搬走的,而且你本來就要付錢到新房客來。」接著又說:「而且我早就想加你房租了,我對你多好,都一直沒加。本來幾個月前想跟你簽新約,順便加房租。結果你不要,只跟我延長舊約。我對你多好….啪啦啪啦….」

等等…什麼加房租?什麼幾個月前就要簽新約?你從來就沒跟我說過啊?(註二)你自己心裡想想就作數了嗎?你好歹也要跟我說一聲,你不講我怎麼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蟲。我不要,不要個屁啊!沒問哪來的答?

房東還在叨叨絮絮,電話另一頭的我開始不耐,臉色也開始陰沈起來,彷彿有烏雲罩頂。我打斷他的話:「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房東煞住車,說:「就是你要六月一號搬走,付錢付到七月二十五號。」

我連日來積蓄已久的怒氣,終於有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對著電話那頭狂吼:「幹令老師!你他媽的在說什麼鬼話!(註三) 我那時候是跟你說,如果你找到有人六月要搬進來,我可以配合搬走。 你沒有權利叫我六月搬走,然後還付到七月底。我告訴你,我付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你要我六月走,可以,你就把錢退還給我。」

我聲音越來越大,用我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口氣和音量說道:「這太不公平了!而且,你憑什麼要我付你清潔期間的房租,我又不能住在裡面。清潔這件事不是因為我提早搬走你才要做的。今天不管我是六月搬七月搬,或是依照原訂計畫八月中搬走,你本來就是要清潔。那是你的義務,每一個房東都要做的事,你憑什麼還要我付房租。另外,加房租這件事,不要說你從來就沒有說過,跟我們現在在說的這件事,也是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不可能,也太不合理!」就差沒有加上電影裡面常常出現的那一句『我會請我的律師跟你說』那樣的機車台詞。

可能是我的聲音太大了,也可能是他不習慣我從一向的溫順小綿羊的形象,變成瘋狗。房東靜了兩秒鐘。

他說:「好吧!那你就付到你搬出去的那一天為止,我會再跟你說你哪一天要搬走。」

咦?這麼快就見風轉舵,那不是表示你本來就知道自己一點理都沒有的。要是我剛不是大聲抗議,而是唯唯諾諾,那你不就吃定我了。

X(消音中)!人性真是賤格...標準的欺善怕惡,不跟他大聲吼兩句,他還以為個個都好欺負。而且我只是把道理說出來,還不是黑道開扁之類的,馬上就夾著尾巴噤聲。


掛上電話,我覺得很無力。人,不能正常合理一點嗎?

我打電話給綿羊頭,告訴他剛剛發生的事。一向冷淡鎮定且嫌我意氣用事的綿羊頭,這次也火大起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他們真是太過份了!根本就是欺負你一個女孩子孤伶伶在這邊,是學生,是外國人又沒有家人….他們可以這樣…」

我已經回復平靜,說:「其實我早就想過他們可能有這一招,因為我早就不再信任他們了。只不過我沒想到他們真的有膽說出口。算了!不管這些,我還得忙我的雨天備案咧!」

「雨天備案?」綿羊頭不解的問:「對啊!你六月初就得搬到新房子去,那你要怎麼辦啊?」

我撇撇嘴:「哼!我又不是金礦,哪有辦法付得起兩邊房租啊!當然是要把我胡桃樹街上的舊房子sublease出去囉!多少也得補貼點。」


在後來轉出租的過程中,當然也發生了一些惹人厭的事(唉!要不然怎麼叫做「真他媽機車的房事」…)但總算是租出去了,其中酸苦也就不詳述,要賺錢補貼就得認命。



一日,當我剛回家之際,樓下某一個不甚相熟的管理員跑過來,匆匆忙忙的問我說:「你禮拜六要搬走嗎?」

我一驚,心想轉出租的事漏餡了嗎?趕忙問:「有什麼問題嗎?」

管理員說:「沒有沒有~唉...只是因為你人很nice,真的很nice。」

呼~~我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捨不得我啊…

其他的管理員,聽說我要搬走一事,有的熱心的告訴我租屋資訊,有的問我搬到哪裡確定幾時搬走,有的要求合影(這個有點扯…)

總算在眾多的鳥事之中,讓我感受到一些的溫暖。或許,人,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壞吧...即便是商業關係裡,如果常常抱持一顆感恩的心,在做些什麼的話,或許,還是有人可以感受到的,接受到我善意的訊號。

我笑了笑,踢去腳下多日來的不悅,輕快的走回房去。




附註

註一: 這是美國一般新舊房客交接之間,房東要負責的程序。

註二: 其實他要是之前跟我說要簽新約,要加房租。我也不會囉唆或是跟他靠夭,因為我知道這個城裡的租金,每年都在上漲,宿舍亦如是。

註三: 礙於他手上還有我兩個月的房租和一個月的保證金,我當然是沒種對他吼這些,這兩句不過是我心中的OS罷了。沒種…
「幹令老師」這句話,是以前在研究室聽來的。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幹人家的老師,也不曉得是誰發明的。只是那一瞬間,就突然蹦進我的腦子裡來。

註四:本篇文章粗口使用頗多,不好意思。因為實在覺得太鳥,於是從小到大聽到的髒話,都自然而然湧現,一體成形。

註五:這是幾年前發生的故事,舊文重貼。






【本文原刊於200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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