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我很喜歡擁抱的感覺,對於擁抱,幾乎是渴求的。

有人說,這是種幼年時心理沒有充分滿足的緣故。由於襁褓時代被抱的不足,所以在成長的過程中,才反投射到小孩兒的行為上,讓他們反向地以擁抱浴巾、娃娃、枕頭之類的東西來得到滿足。

我不知道這個理論是否為真,因為對於心理學領域幾近無知的我,只有學過心理學概論與死亡學。 我也無從得知母親小時候究竟抱我多不多,只曉得自己敏感,半夜老是愛哭又磨人,可辛苦她了。


我很小的時候,老愛拖著一條浴巾走來走去,大抵就像卡通史努比裡的那個浴巾娃兒一般,只不過我不吸手指。我每晚總要抱著我的浴巾才能入眠,外宿去到哪裡,也一定要帶著它。 一回,不知怎麼著,大概是母親再也受不了我成天拖著條浴巾當寶似的,趁我不覺時,將那條浴巾撕了一半,一半拿去當抹布,另一半丟到垃圾桶裡。我發現後,哭的淅哩嘩啦地跑去後門,將丟進垃圾桶那半條撿回來,蓋當抹布另一條已回天乏術矣,只得作罷。 從此之後,它就多了個名字,叫做『破浴巾』;從此之後,我跟它黏得更緊,一刻都不敢分開。 傷心的時候,恐懼的時候,失望的時候,都是我的破浴巾陪我度過的。彷彿只要將它緊緊地抱在胸前,我就會得到些許力量。它像一個小小的黑洞,會把我的眼淚吸進去,會把我的恐懼與悲傷也都吸進去,我找到了一個安全依靠的所在。

不知道為什麼,我胸前雙手若是抱上個枕頭或什麼東西,就會有說不出的安全感和滿足感。你若跟我說那是一種正負電子的中和,抑或是磁波的交換,我相信。

有一種軟軟的日本枕頭,叫做mogu,我喜歡的不得了。它裡頭有許多細細碎碎的小顆粒,質感驚人,我一共有四個,分別是朋友與小黛黛幫我買來的。 美國台灣應該都風行過一陣,不過可惜現在市面上流通的多是大陸仿冒貨,軟雖軟,不過跟正格的mogu 始終相去甚遠。


我到小學二年級還是要我爹抱的,看著兩歲的妹妹有人抱,雖然自己已經長的很大隻了,仍是想要被抱的感覺。 於是老爹帶我出門逛夜市撈金魚,也只得一路抱著我。從寧夏路尾走回圓環,手臂酸麻,氣喘吁吁。可憐的老爹,還好我那時跟隻瘦猴子似的,不過也真是折騰他了。


直到長大了這性子仍是沒改的,每逢見到綿羊頭進門,若非心情不悅或有事正忙,我都會砰砰砰地跑上前去,然後像強力貼紙一樣的巴在綿羊頭身上,嘴裡還邊嚷嚷著:「要抱抱~」 討抱不打緊,還自我認定不能用英文,要說中文才夠感覺,於是我便教了綿羊頭『抱抱』這兩個字。豈料綿羊頭哈哈大笑,蓋『抱抱』兩字的發音,在義大利文中,等同於狗叫之意。換句話說,也就是我們中文裡的『汪汪』。 不過,我這人甚固執又彆扭,於是『抱抱』這兩個字便還是這樣叫著的。久而久之,綿羊頭也就習慣了他女朋友狗叫式的討抱法。

是以綿羊頭常我笑說,我需要的不是一個男朋友,而是一隻超大的玩具熊娃娃讓我抱個夠。 他送了一隻巨大的狗娃娃給我,我捨不得放地毯上,又見不得它被弄髒,便將整個大狗都藏在衣櫥裡,然後繼續當我的強力貼紙。


我很怪,對擁抱還有那麼一些小小講究的。

我要的擁抱是把頭貼上去,很用力很用力地抱著的那種,有那麼點傳送或是接收情感的樣兒。 於是乎,洋人見面就親吻擁抱的禮節我始終是不太習慣的,也不甚喜歡。因為並非真的那麼熟悉,抱起來不過是做做樣子;我這人又生疏,不樂意同不甚熟的人臉貼臉身體貼身體地靠近。是以,這樣的擁抱對我而言,如同生餃子下鍋未久便撈起,冷不冷熱不熱,怪難下嚥的。


綿羊頭常摸著我的頭說:「我的小胖寶需要很多的愛。」 對於索抱貪得無厭的我,似乎的確是這樣,彷彿只能從擁抱裡,補充愛的能量。 然而矛盾的是,多年來我卻扭扭捏捏地,怎麼也不好意思近身上前,給我愛的父母和妹妹,一個大力激情的擁抱,甚或只是微微暖暖,小小地摟住他們。


我其實是不大相信soulmate那一套的。所謂人天生下來就僅是一半而已,所以要去找尋真正的另一半,讓自己靈魂完整;倘若尋不著,就不圓滿完整的理論,在我心裡總紮不下根。我認為覓到真愛固然可喜,但獨身一人亦非殘缺。 可怪異的是,每每當我大力擁抱時,卻總有自己倏地變成個完整靈魂的錯覺,一種平靜又幸福的奇妙感油然而生。


我想,我定是生病了,患了種叫做『擁抱缺乏症候群』的毛病。

又或者,我其實只是個,從擁抱中,悄悄偷取愛的孩子。







【本文原刊於2005年夏末】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alnutsheep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