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一向對於食物的忠貞度頗高,一旦愛上了某樣食物,就一定百吃不厭。 換句話說,就是單調兼無聊。每家餐廳對我來說,都有固定的招牌菜,到A餐廳必點X;到餐廳必點Y;到C餐廳必點Z。我每次也總想嘗試新的東西啊,但就是忍不住要點一樣的食物,總是想著我下次再點新的菜好啦,否則好像就是辜負了來這家餐廳的本意。

對於愛吃的東西,我可以連續吃個不停。

小學的時候,有一陣子喜歡紅蘿蔔炒蛋(稀奇!居然有小學生喜歡紅蘿蔔!!)。我媽倒也挺狠,不知道是太愛我還是怎麼樣,竟然餐餐煮,晚餐也吃,中午帶便當也吃,還好早餐沒有。吃到我後來看到紅蘿蔔就暈,好一陣子不敢再吃。

到美國來以後,愛上了鮭魚酪梨壽司,每次點壽司一定不會少了鮭魚酪梨壽司。 鮭魚是本來就愛的,但漸漸的我對酪梨的需求,也開始病態起來了。

胡桃:「我要去買壽司吃,你要什麼壽司?」

綿羊頭:「你決定就好了。」

胡桃:「真的嗎?你確定?」

綿羊頭:「嗯。」

過了一刻鐘…

綿羊頭大叫:「啊你怎麼買了三盒鮭魚酪梨壽司回來,三盒全都一樣。」

胡桃:「那你不是說我決定就好了嗎?」

綿羊頭:「我知道你是一定會買鮭魚酪梨壽司的,我想你最過份也不就買兩盒,至少會買一盒別的。我怎麼知道你會三盒都買一樣的。」

胡桃:「你自己說我可以決定的啊!我之前已經有問過你啦,我還以為你很了解我咧!而且又不是三盒都一樣,這兩盒是鮭魚酪梨壽司,這一盒是鮭魚酪梨『握』壽司。」

綿羊頭:「%$&X&@!X…」


是的,從以上這個無聊的小故事我們就可以得知,我是多麼單調的一個人。


倒不是我故步自封,不肯嘗試新食。我樂於享受不一樣的美食,只是對於心中所愛,頗為固執而已。


話題好像扯得太遠了,我今天要講的主題,是「酪梨」。

由於綿羊頭知道我對於酪梨的需求量頗大,是以如果我到他家造訪,他一定乖乖的把家中所藏的酪梨都拿出來進貢。

我捲起袖子,準備像食人族吃人肉一般開始大開殺戒,我相信那一刻,綿羊頭應該有看到我充滿血絲的紅眼,和盛著口水的大嘴。

「等等!酪梨我們在義大利有種吃法,你不妨試試看,如果不喜歡再說。」綿羊頭阻止了我,像是要搭救那些無辜的小酪梨們般。

我有一點小小的不耐,心中想著:「這一切已經太晚了了啦…酪梨一旦被我看到,他們就不可能活著直到我出你家門口了。」

不過,這就像是跟食人族說,等等,對於人肉,我有種新吃法,我們烤烤看,熟了來吃,會比你生吃有意思。

我雖然有點等不及,不過好歹客人的禮節我們還是要遵守的;再者,我對於義大利的吃法,也真的有點好奇。

我乖乖的坐在餐桌旁,等綿羊頭幫我加味加料。

綿羊頭將酪梨對切打開,挖出裡面的子,在裡面加上橄欖油,灑上些許黑胡椒和鹽,最後再淋上一些義大利黑醋。

整個過程,我不禁直發楞,居然在我的酪梨裡面,加上油、胡椒和鹽,更過份的是,居然還淋上醋。看到我的小酪梨們被如此摧殘,我真是快昏過去了。我的臉開始露出一副噁心的表情,心想,這好端端的酪梨寶寶們就被如此糟蹋了,什麼鳥不拉幾的吃法。

綿羊頭將調好的酪梨放在我面前,請我開動。我不情願的拿起小匙,挖了一口放到嘴裡。

「天啊!」薛家燕滾來滾去的畫面彷彿重現,怎麼會讓我吃到這麼好吃的吃法啊? 神秘的黑醋刺激著我的顆顆味蕾,從喉頭直落。滿滿的橄欖油卻不油不膩,只是使得酪梨的味道更滑潤起來。原本以為會很鹹的鹽和胡椒,此時卻無法感受到它們的存在,但卻悄悄的,不知在我口腔的哪一處跳動著。

我閉上了眼睛,唉…酪梨!是誰先發現你們是可以吃的啊~~ 我心中對於勇於發掘新食物的人類湧以無限的感念。我開始悔恨起,以前在士林夜市,總是抱著木瓜牛奶不放,死不肯試試酪梨牛奶的味道的遺憾。

尤其是那神秘的黑醋,將這融合的美妙無比的交響曲,帶領到另一個更高的境界。 我每吞下一口,當和著黑醋的酪梨經過喉頭時,微酸的刺激,又激起我想瘋狂塞進下一口的渴望。

我決定好好研究起神秘黑醋來。原來其實神秘黑醋一點也不神秘,不過倒是一種挺不菲的醋,叫做「Balsamic Vinegar di (of) Modena」。小小的一瓶,要價十幾塊美金,在美國大一點的超市裡應該都買得到。一小瓶醋不到250ml.就要台幣五百塊錢,固然令人咋舌,不過好的Balsamic Vinegar可以貴到一瓶美金兩百塊,比酒還貴。Balsamic Vinegar只產在義大利的某一個叫做Modena的城市,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我看到的那瓶是十五年份,小小的醋就要搞個十五年,也難怪好的Balsamic Vinegar比酒還貴。

喜歡酪梨的朋友們不妨嘗試看看,把酪梨從冰箱拿出來後,如上述之法炮製,冰冰滑滑微酸的滋味,是炎炎夏日裡一道很開胃的小品,簡單不麻煩。Balsamic Vinegar雖然是貴了些,不過每次只灑個幾滴,一瓶是可以吃上很久的。想想護手霜大概也是這個價錢,用量又大,代換思考一下,其實也就買得下手了。有時候那種味蕾滿足的幸福感,還真的很難替代的呢…

我放下小湯匙,滿足的微笑還掛在嘴邊。瞬間,我忽然有點明白自己是怎麼在幾個月內,從蔡依林變成一團泡水的小麵包的…




胡桃小提醒:

油拜託請用橄欖油,不要拿豬油花生油芝麻油葵花油來替代,我不敢想像會怎樣。
Balsamic Vinegar我相信在台北一定是買得到的,我記得以前在台北很多義大利餐廳都吃的到,請不要拿工研醋來頂。 雖然都是醋,不過原料和製法都不同。如果真的都找不到,還是直接吃會比加一堆怪東西的好…







【本文原刊於200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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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an 26 Fri 2007 00:21
  • 浪漫

與綿羊頭吃完pizza走出來,傍晚的微風吹來,很是舒爽。我們牽著手,打算散步回去,順便消化一下被漲滿的胃袋。

今天好像有一點不尋常,原來路上有許多人走著,而且個個一副精心打扮過的樣子。是了,今天是禮拜五的晚上。難怪男的不是西裝就是勁裝,女的不是高貴典雅就是辣到爆。或是情侶相偕浪漫燭光晚餐,或是一群人直殺pubs, clubs。小城裡一脫平常晚上死氣沈沈的樣子,熱鬧了起來。

我跟綿羊頭頓時有如大夢初醒。

綿羊頭說:「我們好像很久很久沒有去任何的pub或是club了喔!」

胡桃:「是啊!不過可能是大家都走了,我們朋友少了的關係吧!而且我們也有很多事要做。反正,我向來對這些興趣也不大。」

綿羊頭:「倒也不需全盤否定,至少我們兩個人在餘暇,也該自己去放鬆一下。偶爾去吃頓浪漫的晚餐什麼的。」

他又接著說:「而且….你看看我們兩個的穿著….」

我們兩個互望了一下,大笑了起來。

綿羊頭身著運動服,上面還印有學校字樣;我則是穿著一件有破洞的牛仔褲走來走去。 破洞很時髦?不好意思,非也非也。該破洞位處跨下,不過洞甚小,所以一開始沒有發現。

果然,在這群衣光鬢影中,顯得相當的突兀。

綿羊頭裝了個哭臉,用哀怨的眼神定定的望著我,說:「唉…沒想到,我們的感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邋遢的裝扮,沒有浪漫的晚餐….難道,真的已經到了這一個點嗎?」

我回了個鬼臉,說:「是啊!你就接受這個事實吧…」

綿羊頭嘆了口氣,稍微正經了起來:「我們是不是老了,變得比較不浪漫了?」

我笑了笑:「不是啊!你不覺得,這樣其實也挺浪漫的嗎? 兩個人開開心心的吃飯,乘著晚風這樣手牽手的散步回家,我覺得才是浪漫呢!」


到底什麼是浪漫呢?是燭光晚餐兼雙人慢舞嗎?還是拿把吉他在窗下唱足三天三夜?又或是送上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又也許只是靜靜的坐在塞納河畔,浸在咖啡香中,互望著對方呢?

也許,它們全都是浪漫的一部份呢?

天曉得我這個人是出了名的不浪漫(其實完全是子虛烏有,人家給我扣上的大帽子),水瓶座的原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再加上我又有塞納河畔呼呼大睡的事蹟,自是成了朋友間指證歷歷的頭號不浪漫犯。

關於塞納河睡記現場重建的狀況是這樣的,當日我與好友開心果先生、腰果小姐二人共遊巴黎,甚愛咖啡的他們,覺得在花都左岸的咖啡座,捧著杯香氣四溢的咖啡,望著熙來攘往的人朝,煞是浪漫。

其實,我倒是沒什麼感覺,想想走了那麼久,腿也酸了口也渴了,坐下來歇歇腿也是挺好的。於是,我們就進了一家好像很有名的咖啡店。(年代久遠,實在想不起來名字)我點了杯柳橙汁,呼嚕嚕的一口灌下,好是暢快。旁邊的其他遊客有點吵,我偷望了開心果和腰果,他們正沈浸在左岸咖啡館裡的浪漫氣氛中,偶爾會聊上幾句,但大部分時間,似乎是在沈思,又像是悠游在浪漫大海中,處於一種離神狀態;可能是在感嘆於此極致浪漫之地,惋惜另一半無法在側共享。 嗯!不要打擾他們,不要打擾他們,不要打擾他們…呼…呼呼...就這樣,睡著了…還是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走了一天,兩腿腫的跟死豬腿似的,又累又渴又餓(註一),現下有椅可坐有桌可趴,自然也就沈沈睡去。自此之後,胡桃與不浪漫,就被劃上等號了。

現在想起來,其實巴黎還是個好地方的。藝術文化美食時尚玩樂,沒親身試過,實在無法形容那種感覺。現代隱於古典,恰到好處。只是大城市自然還是有大城市的問題,我的浪漫情懷,也在到巴黎的第一日,欲乘的地鐵線停駛,改坐公車其又換路線站牌,路上為迎接兩千年到來施工而漫天黃沙,旅館周遭一堆色情工業滿地酒瓶碎屑,餓到暈又被餐廳侍應狗屎對待,而稍減了一些些。


話又說回來,我真的那麼不浪漫嗎?


我很愛逛超級市場,尤其是跟男朋友一起逛。兩個人共推一把推車,說說笑笑,一起討論今天晚餐的內容,兼以一些雜七雜八的話題,總讓我有一種溫馨甜蜜的感覺。

有時候什麼也不做,喝完咖啡,在公園的草坪上發楞,也就是一種浪漫了,還是一種很幸福的浪漫。感覺時間靜靜的在身邊滑過,也就只有在這種時刻,才能感受到時光的流動。

下雪天也是浪漫的,雖然放學回家時,一百公尺也會冷的牙齒打顫,髒話都吐不出來,還要提防在冰上摔爆。但是雪天真不虧戀人最愛的場景之一,要不然擅長營造氣氛的韓國人怎麼會投資冬季戀歌?

記得冬天的某一日,我和綿羊頭過街準備到對面的咖啡座去,馬路與人行道間積了半人高的雪(註二)。我望了望那堆足足到我腰的雪,像長城般往兩頭延伸,實在找不到通道可以爬進去,便開始興嘆了起來。

沒想到一向頗愛面子的綿羊頭,居然微笑的問我:「小姐,你需要我的幫忙嗎?」

我點了點頭,但不知道他要搞什麼鬼。

忽然,綿羊頭一把橫抱起我,就大步的跨過雪堆去。

與咖啡店相隔的,是一大面光潔的落地窗。雖然窗外細雪飄飄,但已足以讓店內的顧客們,把剛剛上演的戲碼瞧的一清二楚。店內坐在窗邊的一對中年情侶,對我們微笑著。我脹紅著臉,兼以尚未回復的驚嚇,還得跟綿羊頭走進咖啡店,去買他的espresso。

不過,好像也挺浪漫的;只是,怪小說的。


我總是記得,在Fort Lauderdale的機場,那個濕濕黏黏的夏日,我因為班機誤點,讓綿羊頭在機場乾等了三個小時。我一出關,便急急忙忙的跑著,雖說不是我的錯,但我仍對他覺得好生抱歉。從海關到入境大廳,有一座電扶梯從二樓通往一樓去。我甫踏上電扶梯,往下望去,就見到綿羊頭抬起頭往我的方向微笑著,手上,拿著一枝玫瑰花。然後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觸到那株豔紅的玫瑰為止。

每每想起來,總覺得好像電影的情節,就見鏡頭往下移動,然後越靠越近,直至兩方交會。(註三)

這應該也是浪漫的吧?至少,我的某位日本男性友人,聽了就大呼驚奇,直曰以他們保守好面子的態度,絕對無法拿著一枝紅玫瑰在機場等上三個小時的。 不過,我還是覺得不能一概而論,不過因人而異罷了。 其實,也別以為綿羊頭就是挺浪漫的,我明明一開始有瞥見到他把紅玫瑰藏在小紙袋裡,等看到我才趕快匆匆忙忙拿出來。


不知我的浪漫是否已氾濫成性了,連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都還覺得浪漫。比如說,我們看NBA的時候,兩個人會玩腳指大力士的遊戲。就是類似手指大力士,但是是用腳指頭玩,多數是用大腳指去扭對方的大腳指,有一種要拗斷的感覺。我每次一開始都很狠,到最後都被他的綿羊腳扭得痛的哇哇求饒。


漸漸的,我發現,原來,浪漫是不需要去定義的,只需要去感受就好。

浪漫,可以堆砌,亦可以不經意。有時,一瞬間的浪漫,往往更長踞心上。

是吧! 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成為浪漫之人。




備註:

註一:
當時我們為了省錢,都是早餐在旅館裡面吃附送的早餐吃到胃快破掉,早餐內容為1. 法國棍子麵包或可頌; 2. 柳橙汁; 3. 茶或咖啡;附上奶油或果醬任選。 我每天都狂塞可頌,狂慣柳橙汁,到撐不下為止,此實為儲存熱量,以供一日下來之行走。然後中午就可以不用吃午餐,晚上再早一點吃晚餐。這樣一天就只要花一頓的餐費。
結果我後來回到台灣,有大半年不敢吃可頌,連想都不敢想,因為一想到就想吐。
事後還被綿羊頭笑得要死,說我到巴黎,其超級精華之一的美食,居然沒有享受到。

註二:
冬天雪若下的太大,都會有堆雪車來把馬路上的雪推到馬路邊,以便交通。於是就造成了馬路上幾乎沒有雪,人行道上有一些些雪,但是馬路與人行道的中間卻堆的像個雪造的長城般。每次跨過去都要死要活的…

註三:
但如果是現在,我飛機誤點讓他大爺乾等三個小時,早就被鞭數十,驅之別院了。玫瑰?玫瑰個頭咧!






【本文原刊於2005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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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愛你了。」

你曾經說出過這句話嗎?

那你不是有勇氣就是夠無情。

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戀情結束,不管劇情再曲折離奇,故事再蕩氣迴腸,共通的原因,大抵都是因為不愛了。不管是因為什麼理由不愛了。

不愛的理由千奇百怪,因為環境的改變,造成兩人的價值觀不一樣,這是小說電視中常出現的橋段。最常看到的,就是校園情侶在大學畢業後,男生去當兵,女生就業,於是兩人漸行漸遠,越來越少話說,女生見不得男生腦袋空空不夠實際,男生瞧不起女生變得現實逐利,整天腦中嘴上只有錢錢錢。兩人無法溝通,能說的,只有爭執和傷人的話。慢慢的,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麼會愛你了,也就不愛你了。

變心是另一個不愛的理由。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剛剛同樣那對的情侶,雖僥倖地未因環境想法改變逃過了分手一劫,但整日被男友嫌渾身銅臭味的女友,漸覺男友思想幼稚,毫不了解工作辛勞被上司客戶羞辱的辛酸與金錢的重要性,終日不食人間煙火,只管碎碎唸連長排長班長又如何,出操站崗保家衛國多麼辛苦偉大。女友瞬間驚覺夏蟲不可與語冰,話不投機屁都不想多放一個,但見隔壁辦公室一成熟風度男,西裝閣褸 (雖然可能人面獸心)文質彬彬,談吐有物進退有度,跟他聊藍海他不會像男友回說「啊你不是說年假我們要去的是紅海嗎」;上餐館他懂得點西餐能辨紅酒,不像男友只會點滷味肝連來罐台啤(其實這些也都蠻好吃耶);又深知工作心酸職場黑暗,女友工作受阻時哭得梨花帶雨時識得軟語安慰。加以方舟已成口袋麥克麥克,女友盤算後大驚,心想小男友你工作還沒搞頭,義務役領那幾毛錢,過年過節還得我掏錢幫你爹娘作壽充面子。若死心踏地與你同造方舟,難保方舟造成之日你不把老娘一腳踢之,兼罵三聲黃臉婆快滾,深思熟慮不妙之餘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變心流派極多,劈腿、哭稱「我的老婆不了解我」、夢中情人突然降臨現實生活中皆是大宗,不分男女老少一體適用。

啊,剛剛講得煞有其事,好像我是主角似的。其實上述不愛的理由還沒發生在我身上過,只不過BBS愛情故事版、私密心事版俯拾皆是,你問我答,不亦樂乎。實為通俗易懂之絕佳範例。

沒有感覺,也是一個常見的不愛理由,這倒很常發生在我身上。

感覺究竟是什麼,誰也說不上來。有人說,愛情的感覺,本來就是一種腦下分泌的化學激素,發生時,愛得排山倒海死去活來,但是頂多維持半年至多兩年,就會消失。那世上那麼多情侶夫妻,是怎麼在兩年後還在一起還愛對方呢?有人作如是問。科學家也無法解釋,大概也只能以感情兩字作終。生理的化學衝動會消失,但心理精神培養的感情卻能長久。是嗎?姑且聽之。所以,如果依照科學上的說法,那愛情,本來就是有保鮮期限的。過了保鮮期限的愛情不美味,也就難以下嚥。這是否將心理精神甚至是道德上的議題,找到了生理科學的對抗基礎?那我不愛你不是我的錯,是動物天性使然。就像醫生說有些精神病是基於腦內激素變化或是基因缺陷般,病人家屬就只能默默地或是安心地接受這事實,因為這是生理問題,非人力所能駕馭控制之。

既然沒有感覺,是如此奇妙的現象,那感覺又為什麼會突然消失呢?是因為我前世欠你的都還完的關係嗎?大哉問,其實我不太鼓勵這種想法,因為倘若你老覺得自己是欠人家的,你便只更會無怨無悔地悽慘下去,因為反正「一切都是欠他的」。你可以為父母子女靈魂伴侶犧牲奉獻,可以覺得自己欠他們什麼,但你不從欠那些欺負你的男/女朋友些什麼,這是你的生命,除非你願意,沒有人可以恣意揮霍蹧蹋你。

雖然這麼說,但我也無法解釋,有時候就是被人家欺負地慘兮兮的也走不了,忽然有一天感覺消失了,就自然頭也不回地走掉。忽然如夢初醒,猶如下蠱下降頭忽被解開般,怎麼也想不透,自己當初是在幹嘛啊。所以,這又怎麼說呢?不是累世業障突然還清是什麼?

時間,向來就是最強大的理由。瞧,再見面,也恍若隔世,又怎麼會記得上輩子是如何愛他的呢?

許多我不愛的理由都極其膚淺,或許是因為當初喜歡對方的理由或程度也極其膚淺。

我曾經覺得挺喜歡一個男生,在我倆可交集的活動結束後,未免遺憾,便千方百計拐彎抹角地打聽他的聯絡方式。後來得知該男也對我有那麼點好感,兩人在常聯絡下也深覺頗聊得來,便相約出遊。再見面時,那男生還是和我印象中一樣可愛。當我倆開心暢食牛肉麵、沈浸在無上歡愉氣氛中時,我忽然發現…他的帥鼻子下,居然有鼻‧毛‧外‧露!我一驚,當下馬上打壞了我對他王子般美好的憧憬。天啊,王子的鼻毛怎麼可以外露呢?王后沒有跟你說過鼻毛要收好嗎?我對他的愛意,就像被海水沖擊的沙堆般,一吋吋的傾塌崩毀,隨著海水退去消逝。後來,他一定不明白我是怎麼消失的,其實我也不明白,但我永遠記得當年那撮小小的鼻毛給我的衝擊。其實現在回想起來,他是一個不錯的男生,不過我們註定無緣,命犯鼻毛劫。那撮鼻毛變換成了隻小小的掃把,把我對他的愛意掃出了我心中。不可思議的膚淺吧?不過,能被鼻毛趕出心中的愛,自然也是基礎薄弱膚淺的可以,這根本不算愛,只不過是少女的無知夢幻被現實敲到個角罷了。

我也曾經覺得很欣賞一個男生,欣賞他樂觀積極的人生態度(當然還有他可愛的外表)。兩人相處甚佳相談甚歡,直到我們一組做簡報的那天。我事前把自己要講的部分認真的看過也稍事準備,問及他,他一派輕鬆瀟灑的回答:「沒問題啦,拜託,這很簡單好不好,隨便講講就可以了。」我以為他信心滿滿亦實力雄厚,當下不疑有他,靜心期待他的表現。沒想到待他上了台,不是說話結結巴巴,內容亂七八糟,就是把power point上的字隨便念一念(你當下面的聽眾是白癡還是文盲啊?這樣不如直接印給大家,不要浪費大家時間坐在下面了),前文不對後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語句空白處不時加上「嗯,對啊,對啊」來肯定自己說的話。(例如,斯斯有三種,嗯,對啊,三種,流鼻水,對啊,感冒,都用斯斯….對啊。)整場簡報我聽「對啊對啊」二字近乎抓狂,就差沒衝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猛搖。我原來對他的好感與敬意全失,忽然很覺得瞧不起這個男人。瞧不起的,不單是他的能力,還有他對處理事情的自大與隨便。相信我,女人一旦對另一半失去了尊重/尊敬的感覺,更糟的若是輕視之情油然而生,她對這男人的感情必定砸鍋。不到第二天起床,我對他曾有的那股心跳化學激素,早就不曉得死到哪裡去了。(要補充說明的是,後來又發現這男生其實是個劈腿鬼,幸好當初沒有撩落去…)

不愛的理由,可以很小,可以很膚淺,可以很扯,可以很天馬行空,可以讓人覺得是屁,可以讓人憎恨到不行。連一根鼻毛也可以殺死所有的好感。

對方不愛我時,我也曾哭得涕淚縱橫,殷殷追問,為什麼你不愛我了,我是那裡做錯了嗎?我可以改啊。然而,不愛就是不愛了,哪還有什麼理由呢?

當我不愛你時,一切都是理由。

不愛你的理由,或許跟推理小說一樣,隨著邏輯及故事演進,進而找到兇手。有不愛你的因才種下不愛你的果。

但有更多不愛你的理由,只是像做business plan給老闆看一樣,先定好自己想要的結論,才回頭瞎掰無中生有那些計算過程,使一切看起來合情合理,美化版面。

或者那些理由都是真的,足作借鏡;但也可能都是虛浮的理由,或是怕你受傷,又或是對方想為自己包裝最後美好的形象。

所以,還需要追問理由嗎?當他已經不愛你的時候。

不要了吧,留最後一點點的自尊給自己吧。

他不過就是不愛你了,再多的理由,要不,是羞辱;要不,也只是自我安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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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an 23 Tue 2007 00:01
  • 怪癖

很多人可能看到這題目就馬上皺了眉頭,因為最近(這是舊文重貼)有太多以此為題的文章,連我自己也覺得疲倦。但是沒關係,小店雖然上菜任性,不過客人挑食這一點,我們是不太在乎的,大家隨意就好。我不是九把刀筆下『肚蟲的早餐店』,不會逼諸位將不愛吃的東西強是嚥下。 是故,不嫌膩又有胃口的,就歡迎光臨請上座;沒有興趣且嫌無聊的,就當這一回合的擂臺賽進廣告時間,先喝杯水休息一下便是。

先是包子媽的感召,後有C子的金牌,我渾渾噩噩中接下了棒子。在有意無意間閱讀了部落格裡諸多怪癖系列的文章,(也不是我愛研究,點進門不小心就會看到。我當然沒有真的看過很多,看到第五篇就有點累,第八篇就開始無聊,第十一篇就受不住自動跳過了。 心得感想:老師真的很偉大,要批閱那麼多同樣題目但答案各異的作業考卷,字體還龍飛鳳舞蛇行刁手,中間不時還要接到家長打來抱怨的電話,班上王小明又打破玻璃,訓導主任又過來插花一頓罵說為什麼這禮拜貴班的整潔秩序又是最後一名。所以我們長大以後,一定要好好的孝順尊敬老師。)我發現自己應該還不算太怪的人,加以靈感招手,往事浮上心頭。所以藉本題發揮,特撰此不知所謂文,以茲紀念。


說實話,跟以前比起來,我現在的症頭,已經好很多了。

曾經稍微瀏覽過我文章的朋友,大概就會感覺,我有那麼一點小小小小小小的潔癖。不過到美國來以後,由於周遭朋友而產生某些不可抗力的變數,以及生活環境的影響,我的忍耐度,竟是比以前要調高許多許多了。

我以前在家裡吃飯時,要戴浴帽。

是的,你沒看錯,就是『浴帽』兩個字。

我蓄長髮多年,但怎麼樣都沒有辦法忍受菜髮共享的感覺。有留過長髮的女生就知道,低頭吃飯時,頭髮一定是會垂下來的,甚至一不小心,就會插到面前的滷肉飯裡去。身為潔癖小尖兵的我,是絕計不能隱忍的。 「切!紮上馬尾就好了嘛!」你或許這麼說。我承認,這也是現今大部分女性同胞的解決方式。但額前嫵媚垂下的髮絲,可不這麼順從,即便拿了髮夾將兩側夾住,還是有那幾個頑皮的孩子,會悄悄在我進食過程中,溜下來一窺究竟。 於是乎,你可忍,我不可忍。終極解決方式,便是戴上浴帽,一勞永逸。 我耐不得自己的頭髮,沾上一絲菜汁肉油糖粉。

偶然在家大快朵頤時,遇上突襲造訪的親朋好友,我總是得悻悻地摘下浴帽,偽裝成地球人,不甚暢快地甩著頭與大夥兒吃飯。 一次,我難得頭戴浴帽與偶訪的親戚共食,該親戚(不記得是誰,不過既然我敢以原形現身,表示該是個熟透的親戚)投以驚訝的目光,加以欽佩的語氣說道:「你真是衛生啊!你是怕頭上有東西掉到飯菜裡是吧!」我當下便站出來,嚴正的出聲指責並指導:第一,老娘頭上香噴噴,才沒有多餘的頭蝨頭皮屑以進貢碗內;第二,錯!錯!錯!貴邏輯大錯特錯,恰恰相反矣。我頭戴浴帽,非捍衛盤中飧來著,而是保潔我的溜溜秀髮也。

出門用餐的時候我自然不戴浴帽。首先,你見過誰將浴帽裝在皮包裡出街上學嗎?說不得在教室抽課本時還掉出浴帽來,豈不糗乎?再者,我雖然有潔癖的毛病,但還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下發作,我腦袋還夠清醒記著別讓人家把我當傻蛋瘋子。難不成我還從書包裡優雅且旁若無人地亮出浴帽一枚,好整以暇的端正戴上,然後大喊一聲:「老闆娘!來碗牛肉麵,外加豆乾滷菜一盤,不要豬頭皮。」 所以在外進食,我總是紮個馬尾便做數,當然心中還是存有些許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扭捏不自在。遇到與心上人當然要故做小兒女狀,放下長髮以散發自己想像的女人味,但吃飯時就只得一邊強做笑容一邊食之無味。有以為我甩頭撥髮是為搔首弄姿狐媚一番,殊不知我只是勉力讓自己頂上青絲不要沾到面前的甜辣醬矣。

母親為此常常教訓我,每當我頭戴浴帽與她共食時,少不了一陣責備。「這像個什麼樣?難不成你以後嫁人還要頂著浴帽跟公公婆婆同桌吃飯嗎?」總是這一句。我也老是滿臉不在乎的神氣,答道:「誰知道?再說吧。」語畢還詭笑加上句:「說不定他們全家也是這樣吃飯的呢~」母親到後來也無力再嘮叨我,便由著我去。其實我也明白,我一輩子都很難找到如此怪異行事的夫家,說笑罷了。

現在我已經幾乎不戴浴帽了,因為在國外與他人進食的場合太多,久而久之紮馬尾便足以克服我的心理障礙(要不然我可能已經瘋了)。不過偶而一個人在家,頭戴浴帽,捧著好不容易走大老遠到中國城買來的『類排骨飯』狼吞虎嚥時,竟可以稍稍獲得那麼點安全的自在感。

吃飯都可以戴浴帽了,那硬是得將外出服換掉,穿上乾淨衣服才能爬上床;吃完飯一定要洗手,還拉著男朋友一起洗;在房間裡絕對不吃東西,只能喝水和不加糖的茶(在床上吃東西?作夢咧!),這一類的事情也就想當然爾,毋須大書特書了。


不過如此小癖,我至今只有一個技術性問題尚未克服。亦即由於本人的頭比較大『一點』(註一),是以浴帽戴久後,額頭髮際不免出現鬆緊帶的勒痕。倘若又適逢趕著出門約會,真是尷尬又減損我的迷人風采,惜哉!



想一想blog tag的遊戲當真厲害可怕,不知不覺中就以等比級數之速蔓延開來,大抵病毒的超速散播方式,也是基於同樣原則,只不過少了點人性化與趣味罷了。感謝包子媽和C子想到懶人胡桃咧(拋個媚眼給個ㄅㄦ)。

至於點人延燒怪癖風,唉…我從小到大,最怕點名這回事了,就跟派喜帖的藝術一樣難。不如我現在就把這新娘的花束拋出去,有意者就張開雙手來迎接,毋須另外洽詢囉。 (真是個懶散馬虎,做事沒交代的孩子...)




註一:有多大? 據說(據我的頭跟我說)我棒球帽戴久頭會暈,每次從男生手上接過球帽,都要罵他們幹嘛把帶子調得那麼緊...







【本文原刊於2005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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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an 22 Mon 2007 23:58
  • 擁抱

我很喜歡擁抱的感覺,對於擁抱,幾乎是渴求的。

有人說,這是種幼年時心理沒有充分滿足的緣故。由於襁褓時代被抱的不足,所以在成長的過程中,才反投射到小孩兒的行為上,讓他們反向地以擁抱浴巾、娃娃、枕頭之類的東西來得到滿足。

我不知道這個理論是否為真,因為對於心理學領域幾近無知的我,只有學過心理學概論與死亡學。 我也無從得知母親小時候究竟抱我多不多,只曉得自己敏感,半夜老是愛哭又磨人,可辛苦她了。


我很小的時候,老愛拖著一條浴巾走來走去,大抵就像卡通史努比裡的那個浴巾娃兒一般,只不過我不吸手指。我每晚總要抱著我的浴巾才能入眠,外宿去到哪裡,也一定要帶著它。 一回,不知怎麼著,大概是母親再也受不了我成天拖著條浴巾當寶似的,趁我不覺時,將那條浴巾撕了一半,一半拿去當抹布,另一半丟到垃圾桶裡。我發現後,哭的淅哩嘩啦地跑去後門,將丟進垃圾桶那半條撿回來,蓋當抹布另一條已回天乏術矣,只得作罷。 從此之後,它就多了個名字,叫做『破浴巾』;從此之後,我跟它黏得更緊,一刻都不敢分開。 傷心的時候,恐懼的時候,失望的時候,都是我的破浴巾陪我度過的。彷彿只要將它緊緊地抱在胸前,我就會得到些許力量。它像一個小小的黑洞,會把我的眼淚吸進去,會把我的恐懼與悲傷也都吸進去,我找到了一個安全依靠的所在。

不知道為什麼,我胸前雙手若是抱上個枕頭或什麼東西,就會有說不出的安全感和滿足感。你若跟我說那是一種正負電子的中和,抑或是磁波的交換,我相信。

有一種軟軟的日本枕頭,叫做mogu,我喜歡的不得了。它裡頭有許多細細碎碎的小顆粒,質感驚人,我一共有四個,分別是朋友與小黛黛幫我買來的。 美國台灣應該都風行過一陣,不過可惜現在市面上流通的多是大陸仿冒貨,軟雖軟,不過跟正格的mogu 始終相去甚遠。


我到小學二年級還是要我爹抱的,看著兩歲的妹妹有人抱,雖然自己已經長的很大隻了,仍是想要被抱的感覺。 於是老爹帶我出門逛夜市撈金魚,也只得一路抱著我。從寧夏路尾走回圓環,手臂酸麻,氣喘吁吁。可憐的老爹,還好我那時跟隻瘦猴子似的,不過也真是折騰他了。


直到長大了這性子仍是沒改的,每逢見到綿羊頭進門,若非心情不悅或有事正忙,我都會砰砰砰地跑上前去,然後像強力貼紙一樣的巴在綿羊頭身上,嘴裡還邊嚷嚷著:「要抱抱~」 討抱不打緊,還自我認定不能用英文,要說中文才夠感覺,於是我便教了綿羊頭『抱抱』這兩個字。豈料綿羊頭哈哈大笑,蓋『抱抱』兩字的發音,在義大利文中,等同於狗叫之意。換句話說,也就是我們中文裡的『汪汪』。 不過,我這人甚固執又彆扭,於是『抱抱』這兩個字便還是這樣叫著的。久而久之,綿羊頭也就習慣了他女朋友狗叫式的討抱法。

是以綿羊頭常我笑說,我需要的不是一個男朋友,而是一隻超大的玩具熊娃娃讓我抱個夠。 他送了一隻巨大的狗娃娃給我,我捨不得放地毯上,又見不得它被弄髒,便將整個大狗都藏在衣櫥裡,然後繼續當我的強力貼紙。


我很怪,對擁抱還有那麼一些小小講究的。

我要的擁抱是把頭貼上去,很用力很用力地抱著的那種,有那麼點傳送或是接收情感的樣兒。 於是乎,洋人見面就親吻擁抱的禮節我始終是不太習慣的,也不甚喜歡。因為並非真的那麼熟悉,抱起來不過是做做樣子;我這人又生疏,不樂意同不甚熟的人臉貼臉身體貼身體地靠近。是以,這樣的擁抱對我而言,如同生餃子下鍋未久便撈起,冷不冷熱不熱,怪難下嚥的。


綿羊頭常摸著我的頭說:「我的小胖寶需要很多的愛。」 對於索抱貪得無厭的我,似乎的確是這樣,彷彿只能從擁抱裡,補充愛的能量。 然而矛盾的是,多年來我卻扭扭捏捏地,怎麼也不好意思近身上前,給我愛的父母和妹妹,一個大力激情的擁抱,甚或只是微微暖暖,小小地摟住他們。


我其實是不大相信soulmate那一套的。所謂人天生下來就僅是一半而已,所以要去找尋真正的另一半,讓自己靈魂完整;倘若尋不著,就不圓滿完整的理論,在我心裡總紮不下根。我認為覓到真愛固然可喜,但獨身一人亦非殘缺。 可怪異的是,每每當我大力擁抱時,卻總有自己倏地變成個完整靈魂的錯覺,一種平靜又幸福的奇妙感油然而生。


我想,我定是生病了,患了種叫做『擁抱缺乏症候群』的毛病。

又或者,我其實只是個,從擁抱中,悄悄偷取愛的孩子。







【本文原刊於2005年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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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我在網路上狂查租屋資訊。真是感謝現代科技網路之發達,要不然讓我上街一張張撕紅紙,還不知撕到何年何月。

忙和到四點多,終於不支倒桌,沈沈睡去。

隔天一早八點多就跳起來,確認所列好的租屋資訊,等到九點就開始猛打電話。 由於我明年初就會回台灣,因此我要找的房子,必須是少於一年的。然而,提供短期租約的房子甚少,又顧及環境及安全性考量(因為我沒車又是一個女孩子自己住),所以選擇又更少。站在出租者的立場,我可以理解大家以一年為單位的心態,只不過自己不需要也付不起一年的房租,所以難免覺得有些無奈。

打完電話之後,才發現狀況更是雪上加霜。本來要出租一年以下的房子就不多了,假設我在網路上發現大概有十間。等我打了電話實際去問之後,有的又說他們根本沒有做短期,這麼一來又只剩下六間。

有的惡劣的,跟我約了時間,我人到了那裡,還等了半晌,才蓮步輕移,出來跟我說:「是啊!我們是有提供短期,但是我現在就是不租你。因為現在是summer,有大把人排隊要租呢!我隨便就可以找到要租一年的。你要租短期,冬天再來吧!」

我當下臉色一沈,便走人。商業現實我並非不知,如此策略運用也無罪。然我不悅的是,她可以在電話裡就跟我說清楚,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叫我到這裡來,才跟我說這些屁話。我只有一個白天的時間,我已經很急了。而且我都以用雙腿為移動工具,走了那麼大老遠到河邊來,才跟我說不租,連看都不讓我看。但我也沒有時間跟她繼續生氣,因為我還趕著去找其他房子。

就這麼找來找去,加上就算遇到有做短期的,現在也不一定剛好就有房子要出租。如此磨磨蹭蹭下來,可供選擇的,只剩下兩間。

這兩間都告訴我,六月七月有房子,至於八月,不知道也不保證有。我想了一下,七月要考試,怎樣都不可能搬家。至於八月,雖說是未知數,但是照現在的情況看來,願意租我的公司就是這麼兩間,怎樣也不會變多,但他們手上的房間可能會變少。再加上如果我八月中才搬家,到時候可能在這裡待不到半年,如果我連半年都租不到,這最後的兩間公司,也不會願意租我。在幾無選擇的情況下,我只好壯士斷腕,決定六月初搬家。這一個決定,最大的風險就是,在我的舊房東找到新房客前,我可能要付兩邊的房租。雖然心中很幹,但也好過睡橋下。 我便告訴我的房東太太,這個房子從六月一號開始可以available,如果有人六月就要租的話,是可以的。


於是,刺蝟女和她的小嘍囉們,也就每天帶著不同批(有時一日三批)的人來參觀我家。我努力想像他們不存在,或是想像我自己不存在。反正他們有24 小時前通知的義務(常常沒有那麼精確),雖然很討厭自己不在家時,別人私自跑進來的感覺,但有時候眼不見為淨,也有事要做,便出門避避風頭,省得跟刺蝟女大眼瞪小眼。況且現在,我也希望他們趕快把房子租出去,我實在無力付兩邊的房租。


一日早上,沖涼完畢,跟父親通電話。講到一半,我手機響起,來電號碼不顯示,我無暇接起,便進入語音信箱。我還繼續在跟父親講話,約莫十分鐘後,忽然有人把我房間的門打開,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來。我當時真是嚇壞了,我身著輕薄短小的夏季睡衣,完全無預警有人會突然闖進來我家。家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在家裡放鬆自然的時候,突然有人跑進來,真的心臟都會突然跳針,更何況還是一大早。怎麼會料得到有人熊熊闖入?

我驚嚇的說:「你們是誰?為什麼進來我家?」

其中一個女孩子開口說:「唉呦!我們是來看房子的啦!剛剛有打過電話給你啦!」

我望了望手機,想起剛剛那通來電不顯示的電話:「可是,你們必須要24小時前通知,不是這樣說來就來的。」我不真的要他們做到『24』小時前通知,這種事不需斤斤計較,合理時間前通知就好了。但10分鐘前通知,會不會太過份了。況且一大早,又沒跟我本人講到話,怎麼知道其實我是不是還在睡覺。就這樣闖進來,會不會太無理一點了。做生意很重要,難道就可以無視我的隱私嗎?

但由於希望他們趕快將房子租出去,我還是向錢低了頭:「我剛剛被你們嚇到了,我覺得這種行為很不妥。不過,你們還是看房子吧!請自便。」

我回頭繼續跟父親講話。在電話另一頭的父親顯然也被嚇到了,直呼他們是誰,怎麼有人跑進來講話。試想自己的女兒隻身在海外,談話間忽然有人進門,女兒又大呼你們是誰進來幹嘛,當然不免一陣擔心。我安慰了父親,沒事沒事,只是看房子的人,然後草草結束了通話。心裡想著,要是他們早個二十分鐘進來,我還在洗澡,那不是更加恐怖。

心情有點小悶,便與綿羊頭相約吃午餐,臨出門前,由於某些特殊原因,我把廁所的燈開著,便出門了。

回到家的時候,廁所的燈已經被熄掉,一望即知AD地產公司的人又進來我家,而且這次更過份,完全沒有通知我。

真是夠了!就算是要顧及錢,我也開始不爽起來。打電話給AD地產公司想要抱怨,但是沒有人接電話,禮拜五的下午,所有人都不見了。



隔天一大早,我就啟程出發去參加綿羊頭表妹的婚禮,到教堂開了兩個小時,教堂到餐廳又開了一個多小時,來來回回我都快要昏了,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想到等一下半夜十二點,自己的表妹們還要從紐約過來住我家,不免一陣暈眩,在告知管理員前一日發生的事後,就趕緊強撐著眼皮上樓去。

週末的晚上,晚回家的人多,電梯裡有點擁擠。

我住的樓層甚低,到了。電梯一開,有人進來,我也不以為意,累的跟狗似的,連那個人是男是女都沒留神。

我走到了家門口,開始發現有點不對。我的門上被貼了一個小小的東西,看起來有點像是裝飾品,但有點醜陋,可是又好像在哪裡看過。我心裡一驚,瞿然想起,台灣不是有那種小偷要來家裡偷東西前,會先探勘然後作上記號,以利下手的嗎?難不成我是遇上了?我望了望其他戶,有兩三戶上也有類似的小東西,其中一戶我知道是最近要搬走的。難道,他們在要搬走的人門上都做了記號嗎?但是我實在太累,沒有辦法再繼續思考下去,想了先進門再說,於是便掏出鑰匙開門。

鑰匙都快要被扭斷了,怎麼樣我都打不開門。我越來越慌亂,抓著門把碰碰碰的拉扯。不只是因為房子,生活中還有許多瑣碎的煩事,再加上這一陣子以來情緒的壓抑和焦慮。像到臨界點的弦般,連日來的緊繃忽然斷裂,所有的委屈也轟然決堤,心裡直想著:「怎麼辦?怎麼辦?有人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偷偷跑進來我家,換了我的門鎖,我進不了家了….我不能回家了…」我無力的沿著門板滑下,蹲在門口,有點想哭。

忽然,我抬起頭,眼睛飄到門板上小小的兩個字「3A」。

SHIT!這不是我家啦,我住在4A。

那我怎麼會來到這裡?才想起,剛剛電梯打開,有人走了進來,我以為到四樓了,所以就自然而然的走了出去。

真是蠢!無怪乎門鎖都快被我掰斷了,也打不開。

幸好沒有人出來開門,要不然兩個人心臟病都會被嚇出來了,還是趁有人來前趕快溜回四樓去吧…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期間新房子也發生了一些問題,不過總算是度過了,只是有點小吃鱉。



我很擔心不知道我胡桃樹街的舊房子租出去沒?因為我的新房子就要開始簽約了,也不會等我的。我實在無法同時負擔兩邊房租。打電話問地產公司,他們又死不肯告訴我。一直都沒人跟我聯絡,只好主動打電話給房東。

嘟~嘟~嘟~

「喂~這裡是西佑德家。」一個熟悉的男聲。總算給我逮到了,死房東先生,你回城囉!

此時也不想再跟他討論他之前說話不算話的問題了。令祖媽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咧,趕緊切入正題要緊。

「嗨!西佑德先生,你好。我是想請問你們找到新房客沒?」我說著,有點緊張他的答案。

「喔!對啦!我正要打電話給你。我要跟你說,新房客七月二十五號要搬進來。」

老天…七月底…那跟我八月搬走有什麼兩樣,我要付房租付到那時候。算了,老娘自有雨天備案。

「嗯!那好吧!我知道了。」不過這種事我也抗辯不適格,廢話無須多說。

但因為已經對房東極度不信任,所以任何事都要清楚的重申一次。我接著說:「我知道你們在新房客搬進來之前,通常需要五天到十天的清潔時間,洗地毯什麼的(註一)。你告訴我你需要多少天,需要我在什麼時候搬出去,那我會在那一天搬出去,然後我的房租和水電也會付到那一天為止。」一切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對,我說的,應該也合情合理,只是再強調一遍而已。

接下來,房東竟口出驚人之言:「你在說什麼!你應該要六月一號就搬出去,然後你房租要付到七月二十五號。」

「什麼?為什麼我要六月初搬走,然後房租還要付到他搬進來的那一天為止。」我甚是驚訝。

房東來勢洶洶的說:「你自己說六月就可以搬走的,而且你本來就要付錢到新房客來。」接著又說:「而且我早就想加你房租了,我對你多好,都一直沒加。本來幾個月前想跟你簽新約,順便加房租。結果你不要,只跟我延長舊約。我對你多好….啪啦啪啦….」

等等…什麼加房租?什麼幾個月前就要簽新約?你從來就沒跟我說過啊?(註二)你自己心裡想想就作數了嗎?你好歹也要跟我說一聲,你不講我怎麼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蟲。我不要,不要個屁啊!沒問哪來的答?

房東還在叨叨絮絮,電話另一頭的我開始不耐,臉色也開始陰沈起來,彷彿有烏雲罩頂。我打斷他的話:「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房東煞住車,說:「就是你要六月一號搬走,付錢付到七月二十五號。」

我連日來積蓄已久的怒氣,終於有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對著電話那頭狂吼:「幹令老師!你他媽的在說什麼鬼話!(註三) 我那時候是跟你說,如果你找到有人六月要搬進來,我可以配合搬走。 你沒有權利叫我六月搬走,然後還付到七月底。我告訴你,我付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你要我六月走,可以,你就把錢退還給我。」

我聲音越來越大,用我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口氣和音量說道:「這太不公平了!而且,你憑什麼要我付你清潔期間的房租,我又不能住在裡面。清潔這件事不是因為我提早搬走你才要做的。今天不管我是六月搬七月搬,或是依照原訂計畫八月中搬走,你本來就是要清潔。那是你的義務,每一個房東都要做的事,你憑什麼還要我付房租。另外,加房租這件事,不要說你從來就沒有說過,跟我們現在在說的這件事,也是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不可能,也太不合理!」就差沒有加上電影裡面常常出現的那一句『我會請我的律師跟你說』那樣的機車台詞。

可能是我的聲音太大了,也可能是他不習慣我從一向的溫順小綿羊的形象,變成瘋狗。房東靜了兩秒鐘。

他說:「好吧!那你就付到你搬出去的那一天為止,我會再跟你說你哪一天要搬走。」

咦?這麼快就見風轉舵,那不是表示你本來就知道自己一點理都沒有的。要是我剛不是大聲抗議,而是唯唯諾諾,那你不就吃定我了。

X(消音中)!人性真是賤格...標準的欺善怕惡,不跟他大聲吼兩句,他還以為個個都好欺負。而且我只是把道理說出來,還不是黑道開扁之類的,馬上就夾著尾巴噤聲。


掛上電話,我覺得很無力。人,不能正常合理一點嗎?

我打電話給綿羊頭,告訴他剛剛發生的事。一向冷淡鎮定且嫌我意氣用事的綿羊頭,這次也火大起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他們真是太過份了!根本就是欺負你一個女孩子孤伶伶在這邊,是學生,是外國人又沒有家人….他們可以這樣…」

我已經回復平靜,說:「其實我早就想過他們可能有這一招,因為我早就不再信任他們了。只不過我沒想到他們真的有膽說出口。算了!不管這些,我還得忙我的雨天備案咧!」

「雨天備案?」綿羊頭不解的問:「對啊!你六月初就得搬到新房子去,那你要怎麼辦啊?」

我撇撇嘴:「哼!我又不是金礦,哪有辦法付得起兩邊房租啊!當然是要把我胡桃樹街上的舊房子sublease出去囉!多少也得補貼點。」


在後來轉出租的過程中,當然也發生了一些惹人厭的事(唉!要不然怎麼叫做「真他媽機車的房事」…)但總算是租出去了,其中酸苦也就不詳述,要賺錢補貼就得認命。



一日,當我剛回家之際,樓下某一個不甚相熟的管理員跑過來,匆匆忙忙的問我說:「你禮拜六要搬走嗎?」

我一驚,心想轉出租的事漏餡了嗎?趕忙問:「有什麼問題嗎?」

管理員說:「沒有沒有~唉...只是因為你人很nice,真的很nice。」

呼~~我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捨不得我啊…

其他的管理員,聽說我要搬走一事,有的熱心的告訴我租屋資訊,有的問我搬到哪裡確定幾時搬走,有的要求合影(這個有點扯…)

總算在眾多的鳥事之中,讓我感受到一些的溫暖。或許,人,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壞吧...即便是商業關係裡,如果常常抱持一顆感恩的心,在做些什麼的話,或許,還是有人可以感受到的,接受到我善意的訊號。

我笑了笑,踢去腳下多日來的不悅,輕快的走回房去。




附註

註一: 這是美國一般新舊房客交接之間,房東要負責的程序。

註二: 其實他要是之前跟我說要簽新約,要加房租。我也不會囉唆或是跟他靠夭,因為我知道這個城裡的租金,每年都在上漲,宿舍亦如是。

註三: 礙於他手上還有我兩個月的房租和一個月的保證金,我當然是沒種對他吼這些,這兩句不過是我心中的OS罷了。沒種…
「幹令老師」這句話,是以前在研究室聽來的。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幹人家的老師,也不曉得是誰發明的。只是那一瞬間,就突然蹦進我的腦子裡來。

註四:本篇文章粗口使用頗多,不好意思。因為實在覺得太鳥,於是從小到大聽到的髒話,都自然而然湧現,一體成形。

註五:這是幾年前發生的故事,舊文重貼。






【本文原刊於200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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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的很難說,有時候轉瞬之間,很多事情就改變了。

二十四小時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搬家這件事。


整件事的開端,是一通留言。(搞什麼!你以為在演『鬼來電』啊)

手機裡有一通留言,是AD地產公司打來的。AD地產公司,是本城小有名氣的的地產公司,除了其名下地產不少之外,最有名之處,就在於其態度之跩之差,很多人都受過他們的鳥氣。

留言中,該地產經紀說要帶人來看房子,簡言之,就是要把我現在租的房間展示給別人看,以利出租就對了。我不免一陣奇怪,頭上一堆問號盤旋,本姑娘現在住的好好的。上星期才寄了下月房租和一封文情並茂的信給我的房東,除了確認租約延到八月中之外,另外也說明了對於之後要另簽新約或是繼續延長舊約之事。哪來的要把我的房間租出去勒?敢情是是搞錯了,說的是我朋友吉魯教授的房間, 吉魯的房間五月底到期。吉魯之前因為手機被停,所以有時會留我的電話號碼以利聯絡。我想來想去,當下也不覺有異,想來一定是搞錯了,決定隔日一早便打電話給地產公司確認。

隔日一早,我便火速聯絡AD地產公司。接電話的人不甚友善,回答道:「我們說的就是你那間房子,你是住在胡桃樹街上嘛,對吧?….我不知道喔...反正你房東就叫我們把房子租出去,就是這樣,你自己去問你房東。」

碰的一聲就把電話掛上。

我開始覺得不對勁,試圖打電話給我房東,但是沒人接。

想想AD地產公司也座落於胡桃樹街上,於是便整裝殺到AD地產公司,欲一探究竟。

進了深胡桃木色的沈重大門,指明我要找留言的經紀久漢娜。等了半晌,出來的是一個頭髮像刺蝟,臉上的妝色色明顯,狀似嘻皮,但年紀明顯已經有一點的女人。我趕忙回頭望了一下大門,確定自己進來的,是地產公司,而不是某地下樂團。

刺蝟女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你有什麼事嗎?」

我急忙說:「我住在胡桃樹街上X號X樓X號房,我剛剛有打過電話給你,我想來確認一下關於我房子的事,並搞清楚是什麼狀況。」

刺蝟女:「沒有錯啊!剛不是跟你說過了,你房東就是這樣說的。還有,我今天下午四點要去你家;明天中午十二點半要去你家;還有後天禮拜六早上九點要去…」語落,我還來不及消化她說的時間表,一副忙著要把我趕走的樣子,臉上寫滿機車二字。

我回道:「不能先跟我房東確認是什麼狀況,再帶人來看房子嗎?而且我有跟我房東說我要繼續住啊!」

刺蝟女頭上開始有點冒煙的感覺:「就跟你說反正你房東是這樣說的,你自己去問啦!還有,已經約好的不能取消,反正我今天一定會去啦!」好像我家是他家廁所一樣,話來就來。

她的態度讓我開始不悅起來,我瞭解這是工作,但是話就不能好好說嗎?一定要這麼無禮嗎?我說:「你這樣每天來,不同時間來,連續來,讓我有些困擾。有沒有可能盡量把他們排在一起,一起帶來?」我心中想著,這不只是給我個人方便,同時讓其他想租房子的人,知道有其他競爭者,他們不是會更及更快的想要把房子租下嗎?通常奸商不是都這樣嗎?

刺蝟女眼睛瞪大,紅色的大口好像要把我吞掉似的:「他們又不是同一拖的人,我怎麼把他們排在一起?反正跟你說不行就是不行。」

到這裡,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

刺蝟女說bye轉身回到她的地洞,我也帶著一肚子鳥氣,離開AD地產公司。



回到家,想到自己可能沒多久就要被趕離這間房子,心中一陣冷,趕緊不住的打電話找房東。無奈該夫妻兩人不曉得死到哪裡去了,打死都找不到,我只好留言,告曰今日遭遇且有事相詢。


下午四點,刺蝟女偕同一對情侶,出現在我家。

需先說明的是,帶人來看房子的時候,地產經紀他們都有我們家裡的鑰匙。首先,他們會先出現在大樓的管理辦公室,亮出他們AD地產公司的名號,彷彿聖旨一樣,告曰他們要誰誰誰的鑰匙。在這些房子裡,有些是AD地產自己的房子,有些是私人房東委託他們的。然後他們拿了鑰匙之後,就會殺到你家門口,雖不至長驅直入,但也是象徵性的敲幾下門,三至五秒之後就拿鑰匙把門打開,直接進來。這樣為什麼還要敲門咧?敲門的意義在哪裡?我聽覺神經反射至大腦至肌肉到走到那裡是不用時間嗎?每每有被外人侵入之感,天曉得美國人說隱私是說假的。

就這樣,刺蝟女非常專業的,開始介紹起我的房子。就像女孩大方展示自己的娃娃屋般,鉅細靡遺。附帶說明的是,其實她跟其他的美國地產經紀並無不同,我是指其鉅細靡遺的手法:打開我的冰箱、碗櫃、食物櫃,甚至我的一個個的衣櫥。我了解這是要讓客戶瞭解其內部狀況及形式,但是不是有人可以告訴我,冰箱就那幾種樣子,看外面也知道裡面,你最好就是打開給我看,裡面可以有通道到南極去,還有企鵝可以煮來吃,兼有溜冰場及雲霄飛車,電腦網路監控,自動管理烹調。ㄟㄟㄟ,這裡是要租房子,不是高科技電器用品大展。衣櫃開一個就很夠了,有必要全部都打開嗎?就這樣,老娘昨天晚餐吃什麼,台灣寄來了哪幾種泡麵,兼有幾色泳衣,胸圍幾吋罩杯多大(註一),春夏秋冬季季衣服,大家都一目了然。

敝人一向不好客,更厭不相熟的朋友嚷著要到家裡來玩,甚或小住。家裡就是家裡,不都一樣,有什麼好玩?我一沒花園洋房泳池烤肉架,二沒麻將家庭劇院PS2,三沒名畫古董上好紅酒供君享樂,無聊至極,為什麼要來我家?如果是我自己開口邀來家裡小坐小聚小住者,自是滿心歡迎誠摯招待,因為認為夠熟交情夠好,希望他們移駕寒舍,亦承蒙不棄。大家有個溫馨無人打擾的環境好好吃吃聊聊,人生美事一樁。然以前還有學校裡的不甚熟的男同學,看見我就直嚷嚷:「唉呀~~你搬家囉?房租一個月多少錢,說來聽聽嘛~~我要去你家玩啦!」還說了不止一次。我心想:「我跟你很熟嗎?我招待你一個男生到我家來不是很奇怪?有沒有禮貌啊?而且我房租多少關你屁事…」是故,像我一個這樣個性的人,對於不同時間的突襲,每天要展示自己家裡給不同的人看,更覺反感。

話題扯遠了。我雖然心中不太高興,但對於遷怒不相干的人,這種事還是做不出來。是以雖然一肚子大便,卻也沒有擺什麼屎臉給人家看。 但令我耳目一新的是,我不知道刺蝟女也有當選親善大使的潛力,態度之熱絡,微笑之可人,賜以一『最友善之水果姊姊』紅布條一枚,無人會有異議。嘖嘖嘖…果真在來看房子的客人面前,就是不一樣啊!與我這種使用過繳完一土拉庫美金房租、沒有利用價值的房客相較,顯然是有天壤之別。

忙呼的一會兒,刺蝟女帶著小情侶們走掉了。

剛剛一直沈浸在網路世界裡的綿羊頭,緩緩抬起頭來,說:「你有沒有發現,她剛剛特別加重音,跟你說『see you TOMORROW』?」

「是嗎?」我不感興趣的答腔,想到明天還要見她,頭就有點大。

「嗯,你知道她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麼嗎?」綿羊頭笑了笑:「她是要暗示那對情侶,有很多人要看這間房子,所以要搶要快。」

我是不知道刺蝟女有沒有聰明到像綿羊頭這麼狡猾的心思,不過我是肯定旁邊那對看起來有點傻呼呼的小情侶,八成是不會接受到這樣的信號的。




晚上,我的房東太太打電話來了,我跟她再度說明了今天的狀況。

「沒錯啊!我就是找了AD地產公司,要把房子租出去啊!」聲音有點冷。

我心中一驚,開始急了起來:「可是我上禮拜才寄了支票給你,也跟你說了我要續約的事啊!」

房東太太:「是嗎?那真不好意思,不過已經太遲了,我們已經跟AD地產公司先簽了約了。」

我更是焦急:「可是更早之前,我跟你先生通電話的時候,我們明明說好,這個約延到八月中,另外想要再簽新約或延的話,我們再談啊!怎麼你們都沒有跟我講就突然這樣呢?」

房東太太持續平板的聲音:「沒有啊~~我們哪有這樣說過。」

X!(被消音中) 說英文的人就可以這樣說話不算話嗎?我雖然英文沒有好到哪裡去,但是這種事情還不至於會不曉得在說什麼的。有膽叫你先生來跟我講啊!

「我先生不在家啦!他出城去了,要很久才回來。」房東太太開始鴨霸了起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是我想要租,你也不會租給我囉!」狀況雖明,我試圖做最後的釐清。

房東太太:「對啊!我們已經跟AD地產公司簽約了。而且,我想要租給要住一兩年的人。」

好了,現在事情一切都清楚了,他們不租給我的原因,是因為覺得我住不到一年。每個人都是為自己的利益而生存的,站在這樣的角度,我可以了解他們的想法,也無權責備。 但我不爽的是,在我們已經說好要談新約的情況下,他們事前完全沒有給我任何通知,就跟地產經紀簽約,我還傻傻的坐在那裡等要談新約的事,也沒有為自己做其他任何的安排。知道這件事情,還完全是在因為有人要來看我家,被地產經紀告知的情況下。人可以為己牟利,但我痛恨的,是他們不尊重我的態度及嘴臉。

「你們現在要我住到八月中,又要我走。可是在這個城裡,八月中的時候,出租房子幾乎都已經被拿走了。」對於房地產甚有興趣,也有數次陪人找房子經驗的我,對於本城的出租市場,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城裡的房子需求,主要是靠某學院大宗支持的。該學院每年七月底開始pre-term,是故勢必所有人在七月中底就要搬入就定位。加上我這兩年的觀察,大部分的人五月就開始找房子訂約。我曾有過在七月下旬找過房子的經驗,奇慘無比。姑且不論市場供給之短缺,房子爛不說,價格又比平常更貴,二樓之房間一進去我以為窗戶沒關,是以車鳴大作擾人,其實窗戶早就密密實實的關上並上鎖。

加以自己已經畢業,非學生身份,自也不能住回宿舍。

我繼續說著:「到那個時候,我根本不可能找到房子住,而且我七月有一個很重要的考試。如果你堅持不跟我續新約的話,那我可不可以提早搬家,以免我到時候沒有房子住。」雖是讓他覺得有利可圖,但也不失真實,我又另外說明了該學院身為客戶大宗,其pre-term在七月開始的狀況。我補上:「想一想,大部分的人都要七月就開始住,我如果八月中才搬走,到時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找到房子搬進去了,那你也不容易找人。如果房子能早一點available,對你來說也比較有利。」

看清楚了他們想要的是什麼,果然抓住了這一點,一切都變得好說話了起來。

房東太太想了想,冷冷的說:「好!但是有兩點。第一,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明天晚上你就要跟我說你到底要住到什麼時候。第二,你上次寄來的信裡面,有你的簽名,你自己也說要延長到八月中。所以你要一直付房租付到我們找到人搬進來為止。」

X(又被消音)!難怪上次特別叫我寫一封信,載明自己要延長住到八月十五號,並附上簽名,跟支票一起寄給他們。但是卻隻字不提要我搬走的事,還說要談新約,原來是早就計畫好了,要誆我這個冤大頭。 但是既然已經跟人家說好要住到八月中,現在自己要提早搬,雖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不過既已說定,事後有更動,要我付房租到他們找到新房客,在商言商,不能說完全不合情理。我不舒服的是那種被人設計的心態,因為如果早一點跟我說明不續新約,我之前搬走他們就會少掉幾個月的租金收入。

而且,只給我一天時間(其實之後是週末),地產公司不上班,他們也不能做什麼。在自己沒差的情況下,卻叫我一天之內要搞定最近出租市場新狀況,找房子,不免有點刁難人。

在掙扎無效,不願也無力掙扎的情況下,我應承了隔日打電話給她。

掛上電話,不免苦笑了起來。從小母親諄諄教誨,不斷叮囑要愛惜他人之物。我搬來胡桃樹街之後,更告曰對待人家房子裡的一切東西千萬小心,切菜要小心,醬料要小心,水槽浴室白牆一切要小心。熱的東西一定要放上軟木墊,以免燙壞人家的流理台;所有醬料下面鋪上乾淨紙張,定期更換;每個爐子下包上錫箔紙,以免油漬髒污難除;白牆不准亂釘東西;地毯好好保持乾淨。除了在牆上貼上兩張愛畫之外,其他全部依母親之言照做。廚房每煮完一餐,都盡量刷洗;浴室盡量淨乾水漬,以免久積成黃色污痕。雖不能說自己是一個超完美房客,但對於房內的一切事物,真的是小心愛惜。至於房客的義務,當然每月按時寄支票,從不拖欠,是一定不會少的。或許是自己多事,每逢聖誕節這種美國人重視的節日,從不愛寫信的我,倒也捎了卡片附上下月房租,一來禮貌感謝,二來誠摯問候。 房東對此向無回音,冷淡以對,我也不暇多想,問候不是要他人言謝來著的。一次寄出卡片的隔週,房東打電話來了,興奮的我以為他是禮貌的來說聲謝謝的,沒想到他對於卡片隻字不提,只說我把你寄來的支票弄丟了,你再寄一張給我。搞得我還要去銀行報失繳費,重新開票寄給他,對此,我也並無抱怨,只覺得人不免有差錯,能彌補沒事就好。

我嘆了口氣,原來,在商業關係裡,對方注重的,也就只也金錢關係而已。至於其他的,都是多餘,也沒有人在乎。 而人,只看得到他人不能滿足自己的地方,卻看不到別人為你做過的事,或是他們好的地方。


這麼大了才看清這些,不免有點晚。

我不知道,這十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事,還只是個開始…




備註:

註一:並非個人習慣不好,貼身衣物亂放,我一向可是將它們收好在衣櫃中的小格塑膠抽屜裡。因為地產經紀要來,我才把晾在浴室的內衣,暫時先掛到衣櫥裡去,以免擾亂視聽。






【本文原刊於200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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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二零零五年時未完成的舊文,今天才做了個收尾,結果仍舊寫的很短。天啊…現在都二零零七年了,我也真的太懶了…)


記得小時候看漫畫或是卡通時,每每提到未來,常會用到二零零五年以及二零五零年這兩個年份。

在那個屬於未來的年代,有人類一切閃閃發光的夢想,許多不可思議的事都會成真,那是一個把現實愁苦忘記,寄託夢想的世界。

然後有一天,我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已經來到那個被歸類為「未來」的年代了。

二零零五年,然而,現在我所站在的這個所謂的「未來」,台北空氣變得更渾濁,冬夏的平均溫都較我記憶中炎熱,蔡依林的新歌咬字已經模糊過周杰倫,藍綠角力仍舊拉扯廝殺。這就是我在異鄉朝思暮想的那塊土地嗎?這就是我上個世紀所幻想的新紀元嗎?

二零零五年,小叮噹還是沒有出現,汽車依舊無法在天上飛,人類還沒有與外星人展開星際大戰。

我的夢想,雖不如二十世紀少年計畫拯救地球般偉大或荒誕,但是我終究沒有達成。我還是在生活的夾縫中喘息,在求學與求職間徘徊,每天被老闆羞辱的要死,繼續向微薄的死薪水低頭。我沒有成為我夢想中了不起的人,或許這與世紀交接一點關係都沒有,僅不過,是成長的幻滅罷了。

終究,我沒有變成小學作文簿上『我的志願』裡寫的任何一個角色…

二十世紀少女,原來,只不過是個麻瓜。



後記:

1. 『二十世紀少年』,是一部日本的科幻冒險漫畫,敘述一群少年在昭和四十年代在空地蓋秘密基地,進行自己幻想在二十一世紀時成為阻止邪惡組織毀滅地球的正義英雄遊戲,然而為該遊戲所寫下的腳本,卻在二十一世紀來臨前變成現實的夢魘,進而引發一連串的風暴和詭譎迷團的故事。

2. 『小叮噹』(現在好像改叫『多拉A夢』,但是小時候已堆砌的記憶,實在很難更動)漫畫的年代,約略與『櫻桃小丸子』以及宮崎駿『回憶點點滴滴』的時間背景差不多,那是一個日本經濟正走向復甦,科技急速發展,東西洋文化重新融合發展的年代。所以在故事裡面有時會出現不少過去現在未來的對比,以及人民對於將來所滿懷夢想的構築過程。人類初踏月球,經濟科技生活都漸漸走向一個與以往不同的新境界,那是一個有衝勁、希望以及令人懷念的年代,比起現今,整個世界是迎向樂觀的一面,深信明日會更好。也因此當時的電影、娛樂、文化等,都表現或隱含對未來無限的期許。

3. 真的不知道麻瓜的話,請參照『哈利波特』第一集。

4. 最近一部日本電影『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中,有一段松子的台詞約略是這樣的:「小時候大家都覺得自己的未來會閃閃發光吧,但是長大後,卻事事出乎預料。辛苦、無情,完全相反…」。看到時,有那麼一點感傷。或許松子的一生是較常人不幸而悲苦,不過,多多少少也淡淡地點出了成長的幻滅,這許多要面對及學習的人生過程。

5. 在新的一年寫這種文章是不是太不樂觀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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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巧合或是怎麼著,在我生命裡等待的男人,從來沒有一個搶灘登陸成功的。

我不習慣叫人等候,也不愛等候別人。這是我年紀稍長以後,才悟出的。


許多男人,習慣等候愛情。

男人等候愛情的方式,與女人不同。

他們不似女人坐守家中,積極好獵的本性驅使他們外出覓食。捕狩不成,一大部分會離開,剩下的一小部分,謂之為等候的男人。或有謂,『癡情』的男人。

最常出現的劇碼,就是男主角說「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有一天愛上我」、「我會在你身邊一直守候你」「我會等你到你跟你男朋友分開」云云,通常我聽到這類對白,便知要糟 --- 不是說者糟,便是聽者糟。

要知人性就是如此,此話一出,不啻是給對方一個無限期的承諾(不管該承諾真會兌現與否),一旦無限期,人便容易自恃托大。對大部分人而言,不附deadline的作業,總是做不完的。同理,不加保鮮期的感情,是容易被人遺忘的,不到最後一刻難以想起。

這些等待的承諾甜滋滋的,聽在耳裡頗受用。然而,這年代男人講求多頭投資,聽見有男人要苦苦等待時,還是別歡喜的先。

A男前頭對我殷殷告白,後頭還緊牽著其女朋友的手,這數年等待可真是孤寂漫長…

B男告白失利,過了幾年之後,又回頭說:「其實我這些年來一直都還是很喜歡你。」我不明白,那中間交往的女朋友,是怎樣咧?

C男數次告白,屢敗屢戰長達七年,最後『終於明白』我跟他之間早就下達的終局判決後,開始真個把我當朋友對待。我還在想這奇男子真是少見的認真長情時,才知曉中間他不知道已交過多少個女朋友啦…怎麼知的?當然是變成朋友兼參謀以後,C男向我一一吐苦水時爆的。

不是說自己拿翹,要人家苦苦等候,靜待傳覆。我一早先也就把話說了乾淨清楚,也請其勿等待,自始就是終局判決。只是,我疑惑的是,如果不是僅取一瓢飲者,不過是早早掛號,拿著號碼牌等位罷了。這樣的等待,意義何在呢?

現在的男人,不流行在熾熾豔陽下揮汗排隊,多的是用書包板凳佔位,然後躲到一旁的咖啡館冷氣房裡,邊啜冷飲邊看PLAYBOY,閒暇時用眼角餘光瞄瞄到自己沒。這樣排隊的好處是,隨處都可插上一腳,哪裡先到哪兒先補上,四處灑網,總是有快上位的機會。

守株待兔的『待』,沒有耕耘的空坐,在愛情裡不適用,至多,勉強稱的上是『時間經過』罷了。

其實,追根究底,不過就是害怕全盤皆輸、一無所有的心態罷了。

我以為愛情裡的等待,是專心一意、義無反顧的向前的。

多頭投資的方式,我不反對,也無立場反對,充其量,不過是不欣賞罷了。總不能大力鼓吹叫人家輸得精光脫褲子吧!只是『等』不到還要向別人靠夭自己『癡情』的嘴臉,實在令人生厭。

假『等待』之名,行『掛號候補』之方便,不過是自欺欺人。事後再以一副癡情漢可憐樣向人哭訴炫耀,不羞的緊嗎?

年少時,對於等候的男人總是好生抱歉;時間經過,才發現他們從來沒有失去些什麼,只是,沒有得到些他們曾追求的。

至今,我仍相信他們做了最佳的投資組合,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落得全盤皆輸過。

我並非不贊成等待,只是認為,除非是有技術上困難、距離上的問題等等以待克服,我不明白人為什麼要等,尤其還不是專心一意的等待...我也不鼓勵人盲等,這只是浪費自己有限的人生罷了。

於是,我相信,時間可以證明真愛,但等待則不必然。

我也曾做過等待的女人,不過我等待的是自我覺悟的八爪章魚。終究,垂天憐憫,我還是比他早覺悟,跳脫僭稱愛情的爛泥。

我相信有真正等候的男人(拜託!不包括白目男),也甚佩服;因為,他們有面對全盤皆輸的勇氣,且仍全心追求。這樣的男人,值得得到他們所認為的,獨一無二的愛。




【本文原刊於2005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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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後來不曉得是怎麼從被刪的信件中找到我的email的,一眨眼我們又有兩年半沒聯絡了。電話裡J的聲音聽來有些怯怯地,不若以往精神。我不知道究竟是J變了,抑或只是一個熱情少年的社會化。

於是,再見到J的時候,他不僅看起來有點憔悴,好像還少了些什麼。

是光彩吧?他變成了個走在路上我不會多看一眼的人,變得,怎麼說呢?有些平凡…

我花了五秒鐘認出兩年半不見的J來,他的臉頰邊線往外稍稍延伸,身穿著件小上班族必備的夾克,由於持續健身,身材比以前壯了些。不過,臉灰灰的,不是剛剛騎機車來的風沙,倒有點像是算命仙口中的印堂發暗。不過,比較令我在意的是,他的笑容少了。以前我見到他,他總是個像陽光般開心的人,跟他在一起總是會讓人心情很好。

我們約在他的健身房附近,不問自明,因為他所有的行程都被監控,所以必須按表操課。所謂按表操課,此是後話。

我們在健身房附近的一家小餐廳吃飯,很久不見了,我真的挺想念J的,人生中能成為好友都是難能可貴的緣分,是以有種歷盡滄桑失而復得的喜悅。

我問起J的生活,他笑笑,說,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工作換了而已。

言談間,我發現J的世界變得好小好小,小到只剩下他和他女朋友兩個人,那些以前遨翔天際的寬闊夢想,好似被壓縮的小小的。J也變得寡言許多,整個餐桌上就是我不停地在吃在說話。

我在他臉上看不見快樂,又或者其實他是快樂的,只是我眼裡所見,幾乎都是無奈。或者說,是一種極力抵抗過後,意興闌珊灰心喪志的疲憊。

J似乎除了工作以外,其他一切都沒有變。不,說不定是變本加厲,女友變本加厲的控管。

我小心的問著:「他還是不准你跟任何女生交朋友或聯絡嗎?」

J苦笑:「不要說女的朋友,我連男的朋友也幾乎沒了。」他接著又說:「因為其他人到後來也受不了。少出去、少聯絡,漸漸的,朋友就一個接一個地淡掉不見了。」

「工作以外,除了固定的運動,我其他時間就是接送她,跟她講電話,或是陪她。」J說。

其實我真的很佩服J,我相信在此他已經得到了許多女性網友的票,足值當選台灣最佳情人排行榜前三名。那其他兩名呢?喔,就是連工作也不用,可以直接拼命燒錢的闊少啦…

如果是以前,我會想要有這樣一個男朋友。

因為從前的我也曾是個這樣的人,總拿命搏最佳情人的頭銜。漸漸地,我開始困惑,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究竟是來過我胡桃的人生,還是只是來扮演最佳女朋友的角色。在多次跌倒後我才了解(唉,真晚熟的孩子…),我不要在別人的生命裡扮演配角,我要做自己人生中的主角,我要掌握自己的時間與生命,畢竟,沒有人能為我的人生負責,只有我自己。

相同的,我也不要當別人公轉的軸心,因為我無法為你的人生負責,那太沈重。


J的聲音忽然劃破寧靜,有點小小的激動:「這兩年半來,我從來沒有跟任何女性吃過飯甚至見過面。你知道我最後一次跟女生吃飯是什麼時候?就是你那次耶。」

兩年半沒有跟任何女生吃過飯!難道最後一餐就是那碗沒吃到的牛肉麵乎?

除了瞠目結舌兼以榮幸至極外,其實,聽到J這麼說,我覺得感傷。

這是怎麼樣的一個世界?J女朋友統治的領地,只怕比現存唯一的鐵幕北韓更加神秘、更加不自由。


我常常在想,女人在扮演福爾摩斯的時候,心中想的究竟是什麼?應該不是抓賊拿贓那瞬間的快感吧,可就算什麼也沒發現,代之湧上心頭的,恐怕也非安全感,而是另一重不安的懷疑,永遠都相信有為更未知的秘境。


我脫口而出:「她這樣不累嗎?這樣真的就會快樂嗎?」

J笑笑,不是苦澀也不是戲謔:「我想,她每個月最快樂的時候,就是收到我所有電話明細的時候吧。」

我驚訝得不得了:「J你怎麼了?你怎麼有法子用這麼自然的語調,說出這麼悲哀的事啊?你不要把它講的那麼自然好不好,這也不是一個好笑的玩笑。」

J沈靜地看著我,緩緩地說道:「我是認真這樣想的,真的。」又補上一個小小的笑容,沒有太陽的味道。

是的,她還在玩她的愛的通話明細大檢查遊戲。

J的女朋友在收到電話明細後,會一筆筆地將所有通話紀錄檢查核對(看來辛苦,其實不然。因為經過這些日子她的嚴密監控後,J能撥的號碼也剩沒有幾個了…)如果她覺得是沒見過的,或是有疑問的,她就會打電話一個個向J詢問核對,如果覺得還是不清楚或不相信,就直接撥打該等號碼,或詢問或探測對方何人。蓋J女朋友的耐力毅力實在驚人,倘她拿著這份天賦去做學問,諾貝爾獎都不知得了幾個,冥王星也不知去過幾回,一早領先建仔成了台灣之光矣。(大姊快點,人類移民其他星系就靠妳啦…)

我有點激動:「她這是在侵犯你的隱私權耶。而且,這不是你有沒有做虧心事的問題,這是感覺的問題,這是人與人之間基本的尊重。」

J沒有回答。


更有甚者,J的女朋友善於迂迴套問,其工於心計之巧與邏輯嚴謹之妙,蟲如奈米亦逃不出生天,真當女中豪傑,僅滴水不漏四字得表矣。(我這是在拍衛生棉廣告嗎…)

茲隨便舉例如下:

J女朋友按例每晚就寢前撥打電話給J,過了數十分鐘情侶皆有之無意義對話及不著邊際雜談後…

J的女朋友輕描淡寫帶過一句:「…唉呀,已經這麼晚囉,快去洗澡吧。」(看來非常正常的一句話)

有玩過養成遊戲嗎?電腦裡你要追的女生都會睜著無邪大眼問你問題,然後忽然要你從螢幕上的選項ABC中按下你的回答,這得十分小心,因為往往這種對話選項都會關係到遊戲的結局。

J絲毫沒發現自己已進入有如RPG的即時戰鬥畫面,還漫不經心地移動滑鼠按下選項。

A:「今天早就洗好啦,不是嗎?」
B:「啊,好,我們講完就去洗啦。」
C:「……………」(直接掛掉電話)

該選那個咧…!?

倘若吾友J選的是A的話,叮咚叮咚,正解(雙手放在頭頂比成圓圈狀),S…A…F…E…安然過關,再看下去就知道為什麼。

倘若J滑鼠按下是B的話,此時盛竹如的充滿磁性的聲音就會突然響起(請用比常人慢一點二倍的秒速播放):「他不知道當他做下了這一個選擇,竟是為他往後的人生揭開了悲劇的序幕,也將為他生命中的一切,帶來前所未有的風暴與衝擊(登~登登~♪ 登~登登~♪ 登~登登~♪ 瞳鈴眼還是蜘蛛網的音樂出現)」

J女朋友隨即一改溫柔語調,大聲怒斥:「你為什麼還沒有洗澡?今天不是上健身房的日子嗎?你上健身房就一定會洗澡。沒有洗澡?那你今天一定是沒有去健身囉。快說,你跑去哪裡?是不是跟別的女生出去…%&※□◎…(為免字數過長,筆者雙手麻痺不支倒地,以下請自行想像)」

咦,你們有人選C喔?

忘了跟大家說,請不用管選項C,這是本遊戲中的bug……(雞蛋拖鞋飛來…)

如此的迂迴套問法,就連九彎十八拐也自嘆弗如。如果你真搞個什麼鬼,又或者是只是不當心隨便亂回答,馬上就會ㄅㄧㄚ ㄎㄤ或遭殃。J必須按表操課,生活不得發生一點錯漏,否則就是一連串的懷疑與拷問,跳到黃河紅海黑海都洗不清。

(再問一次,大姊你真的不考慮報考調查局咩…)


宵禁更不用說,每日均要檢查J幾時返抵家門,上床睡覺。令人傻眼的是,平常睡前不會主動打電話給女朋友的J(因為J的女朋友都會主動打來),某夜心血來潮想打電話說晚安,沒想到找不到人,最後發現J的女朋友竟半夜和女同事與工作上認識的男生出外遊玩。如此不平等的待遇,自然令J氣的七竅生煙,大大地吵了一架。不過吵歸吵,他們的生活仍舊很快又回到原來的權力結構。


J不是一個想晚婚的男生,事實上在我認識的人裡面算是想早婚的。但如今卻在與他女朋友的婚姻大事上,出現了拉鋸戰。蓋男人在年齡上佔了不少優勢,這是現下社會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但是他女朋友呢?極力維護堅守的堡壘,卻在自己最想進入的那步上膠著,反而造成兩人婚姻的阻力,那這樣的努力廝殺,又是為了什麼呢?她有那麼一點點自覺嗎?凡萬物皆有自由意志,我乘自由之風來,也必向著光走,再多外力的扭曲勉強,不過都是一時。人盡皆防,卻在不知不覺間接自己逼近了死胡同。



J頻頻看錶,看來有些緊張。

「我要走了。」J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我明白,他『健身』的時間已經結束了,該進行下一個行程去。(切,幹嘛搞的好像偷情一樣~~我明明就是光明磊落的月光使者正義化身… 我忽然開始有點了解,他的男性女性朋友是怎樣不見,悄悄從他生命中隱去的。)


我看著J:「幾年前,我相信你身邊的人還會勸說你們分開;可是到如今,都已經好幾年了,我想應該已經沒有人會這麼說了。」

J思考著,嘆口氣說:「唉,是說到不想再說,不想理我了吧…」

我笑了笑說:「別這樣想,大家都還是關心你的。只是你雖然覺得痛苦,但你們既然沒分開,就表示你們之間還是有什麼強烈的羈絆吧。說不定這已經變成一種你們之間都能接受的相處模式,反正人與人的相處,本就沒有道理規律可言。」

其實,J是一個長情的人,亦沒有什麼藉帥臉把妹或涉足聲色場所的壞毛病。

我認真地看著J:「其實,分開或不分開,都只是一個結果,是一個你思考過後做出的結論。重點是,你希望自己往後的人生,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什麼樣的人生,才是你會感到期待與開心的。」

J點點頭:「謝謝你。」

公車來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跟自己的朋友見面,開玩笑聊天訴苦,把我跟她之間快樂的不快樂的事跟我的朋友分享,反而可以放鬆我跟她之間的緊繃氣氛,可惜她一直不明白這個道理。我真的已經沒有什麼朋友了,希望剩下不多的能好好珍惜。今天真的很高興,在這麼久之後,還能再見到你。」J露出一個很單純的笑容。

「我也是,加油,好好保重啊。再見~」我也笑著,跳上公車,用力地跟他揮揮手,直到他的影子在公車車窗裡變得很小很小。


這之後我再也沒見過J。


J是一個好人,相當有自己的想法,老愛思考一些天馬行空的事,也是一個我挺欣賞的好友。

其實,看到他這樣,我有點難過。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幾年前J還會抱怨;現在的他一動也不動,就像個麻木的娃娃。他的不抱怨,讓我更加擔心與害怕,因為,他連那麼一點掙扎反抗的動力都沒有了。


我嘆氣。

看來「不自由,毋寧死」這句話還真有那麼些道理。

可嘆J卻是『囚犯』不死,只是凋零…




後記:

1. 這是以前未完成的舊文,最近在舊檔案裡發現,又剛好故事有新進展,不拿出來完成,未免可惜。(其實我還有不少以前寫到一半的舊文章,希望有機會可以一一完成。)

2. 大家看看就好,若有平日就循本文女主角模式大行其道者,拜託不要自動將你男朋友對號入座到J的位置(這世界上哪來那麼多J啊,我只認識一個啦,大家的男朋友真都有那麼帥嗎? 厚…別假了),然後來質問追殺我,我真的會抓狂。就算本尊你看到,我也只是J的朋友好嗎?你最重要了。別煩我啦。

3. 不管如何,我希望J快樂。人生苦短,何必讓不開心的時間長過開心的時間呢?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要不然朋友是拿來做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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